苏尔的伤势恢复得十分顺利，这让修衍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原本在了解了蓝麟发布的任务内容后，修衍认为只要狠下心来，还是很容易完成的。

可当看到苏尔心如死灰的眼神，他却深深动摇了，甚至想过直接放弃任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保护主角成长。

可惜无论内心的想法如何，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依旧让他的理智占了上风。

修衍很清楚，这个任务是苏尔亡灵血脉觉醒的重要环节，如果因为他的一时心软失败，那苏尔这些年所受的痛苦就全部白费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恶人做到底，起码能给苏尔一个不错的结局。

在做出决定后，修衍重新拾起了自己的反派人设，打算亲手摧毁他和苏尔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随后的实验中，苏尔居然说出了“愿意做你的实验品”这种话。

身为主角的苏尔如果放弃反抗，那整部小说的世界线都将因此而停滞。

修衍当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事后才发现蓝麟的程序居然因此陷入了混乱，并且直到实验结束后的一个星期，任务结算系统依旧没有开启的迹象。

“是bug，引发bug的具体原因还在排查中，但基本能肯定是出在主角身上。”蓝麟有些焦头烂额地说。

“不会影响到苏尔的结局吧？”修衍比较关心这一点。

“不会的，主线剧情线索没有遭到bug破坏，只要宿主你能完成任务，就还能继续向下推进。”蓝麟回答。

“那就好。”既然不会对苏尔造成影响，那修衍也放下心来。

由于任务结算系统不能正常开启，新的任务也还没有发布，这几天修衍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卧室里，过着贵族少爷的闲散生活，偶尔走去阳台上晒晒太阳、浇浇花，日子过得安静且祥和。

苏尔这段时间也一直呆在修衍的房间里没有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受伤醒来时格外虚弱，才令他表现出了不同于平日的温顺脆弱，等到身体稍微恢复过来，他立刻又变回了原本那副阴郁冷漠的样子，一天到晚也不说几句话，除了固定上药的时候，基本不会主动和修衍接触。

对此修衍并不在意，没有任务的约束，他也不想再去伪装自己，依旧像平常一样和苏尔相处，不仅没再提过之前下毒的事，就连那天地下室里发生的事也闭口不谈，仿佛他和苏尔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然而苏尔却没有从那天的阴影里走出来，特别是每天吃饭的时候。

最近这几天，每当饭菜上桌，修衍都会照例拿出验针，检查每一道菜品，直到确认无毒后才会拿起餐具用餐。

苏尔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变得越发复杂。

当又一次看到修衍当着自己的面给饭菜验毒，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在防备我往饭菜里下毒吗？”

苏尔很清楚，修衍之前没有这个习惯，会这么做只是因为那天在他的礼服口袋里找出了毒药。

虽然修衍表面上没有计较，但他的表现却让苏尔意识到，两人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貌似再也不会有愈合的可能了。

“没有，不是防你的，”修衍摇头，总不能说是为了完成蓝麟的任务在走流程，想了想说道，“我最近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没必要还在这种事上特意防你，女仆长刚过世不久，没有人检查食物是否有问题，我担心庄园里还有其他图谋不轨的人存在。”

听到修衍这么说，苏尔原本已经沉入低谷的心情总算有所缓和，低声说：“你确实应该小心一点，不要让外人随意接近你。”

回想起之前在地下室里的经历，修衍说道：“嗯，我倒是没想到茉莉居然要害我。”

那天在地下室里，他转头看到了那个推了自己一把的人，正是一直以来看上去胆小柔弱的茉莉。

茉莉或许以为修衍死定了，所以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在把他推进法阵中后，立刻跑出去锁上了地下室大门，然后独自一人逃离了庄园。

好在修衍先前早就有所准备，吩咐一名女仆长信任的女仆第二天来地下室寻找自己，这才被成功救了出去。

“你抓到她了吗？”苏尔问。

每当提起茉莉时，他的眼神中都会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杀意，不得不垂下眸子，防止修衍察觉到他的异样。

“还没有，”修衍摇头，对于主线任务之外的人和事，他都不太有兴趣，也不怎么在意，“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已经暴露了，就算之后发现我还活着，也不会再返回梅尔顿庄园来自投罗网了。”

“你不打算报复她吗？她可是差点害死你。”

苏尔想不通修衍为什么这么平静，要知道试图谋害贵族可不是小罪，只要修衍有意追究，就连皇都那边也会配合追捕。

“无所谓，她再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反正最后能杀了我的只有你。”修衍支着脸颊，拿餐勺点了点苏尔。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炮灰身份，为主角的成长铺路，是每一个成熟反派的必备修养。

苏尔却因为这句看似玩笑的话而皱眉。

他紧紧盯着修衍，手指握紧，半晌说道：“原来你还是不信任我，既然你认定了自己以后会被我杀死，那为什么不趁现在干掉我？这样你不就能活下去了？”

注意到他沉郁受伤的眼神，修衍心中不知为何一悸，转过头去，叹了口气说：“没那么简单的，这种事没办法跟你解释。”

两人关于信任问题的讨论很快就因为各自的立场无疾而终。

之后的几天，修衍见苏尔身体和精力都恢复过来，也就履行了之前的承诺，找来几本通用魔法书，想要教他一些自保用的基础魔法。

苏尔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对于上古亡灵魔法却有着无师自通般的领悟力，这让修衍着实有些意外，毕竟他通过兰德的记忆，知道上古魔法是最难领悟的派系之一，就算是被称为“魔法天才”的兰德，也没有在这方面表现得太过出色，相比而言，苏尔能有这种学习速度，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惊讶之余，修衍也只能感慨主角光环的强大。

毕竟如果没有这种设定加身，苏尔在原本小说的剧情中，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就有反抗兰德的能力。

“好了，我能教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那些是我也没触及过的领域，你可以自己慢慢领悟，毕竟魔法通用语你也已经学会了，要自己翻译也不难。”

将手里最后一本亡灵系的魔法书讲解完，修衍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恍惚间意识到他似乎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亡灵魔法的理论，全都教给了苏尔。

兰德学习上古亡灵魔法是从得知父亲的实验开始，前前后后持续了七年时间，而苏尔学会这些，只用了短短半个月不到，并且他看上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展现出的魔法天赋有多么的不同寻常，只是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知识全都吸收殆尽。

按照这样的方式继续成长下去，修衍很难想象几年之后苏尔究竟会变得多么强大，估计早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认知，毕竟对方可是位面世界的钦定主角，一个注定要掀起腥风血雨的家伙。

苏尔没有注意到修衍的走神，翻看着手里的红皮古籍，若有所思地分析：“如果你讲的这些就是上古亡灵魔法所构建的能量体系，那要利用亡灵魔法实现永生，理论上确实是可行的。”

修衍被他的话吸引，将目光转向他。

“但依靠吸收他人的灵魂之力来维持性命，这种方法耗损很大，效率也很低，”苏尔顿了顿，继续说，“如果真的想要寻求绝对的永生，就必须要舍弃□□和精神上的双重负担，成为纯粹的能量体，这样的话只剩下了一种方法……”

“成为亡灵。”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最后结论。

想起《亡灵之主》小说中兰德的结局，苏尔正是将兰德制成了亡灵傀儡，满足了他活下去的愿望，却也让他成为一具腐烂的行尸走肉，永生永世无法解脱。

结合苏尔之前说过的“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修衍不禁有些发毛，担心自己被制成傀儡后灵魂能不能顺利离开这里，要是被困住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尔不知道修衍的想法，仍旧自顾自说道：“不过变成亡灵这种毫无思考能力的低阶生物，也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这种方法救不了你，必须要换种温和点的办法……可我想不出来，到底该怎么做？”

“所以你这些天日夜不眠地学习亡灵魔法，是想从中寻找救我的方法吗？”修衍愣住了，没想过苏尔彻夜翻看这些书，还有这样一个目的。

“目前还没有找到，但你会等我的对吧？”

说这话的同时，苏尔伸手抓住了修衍的手，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焦躁。

他紧盯着修衍的双眼，仿佛要确认什么一般，语气偏执地发问道：“在此之前——在我还没有强到能够掌控一切之前，你会一直等着我，不会轻易因病死掉的，对吧？”

修衍被苏尔带着几分疯狂的眼神镇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按理说在苏尔能够报复自己之前，他确实不会死，可他却不想将问题搞得这么复杂，明明他是应该被苏尔憎恨的反派少爷，没有理由去做出这样一个立场怪异的承诺。

见修衍不说话，苏尔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暴躁，站起身握紧了他的手：“答应我，我要你保证，我不想把你变成亡灵，不想让你以那种无聊的方式活着，我只想要现在这样的你！”

与此同时，修衍惊讶地发现苏尔原本暗蓝色的眸子居然变成了诡异的赤红色，而他身上的那些伤痕也隐隐散发出黯淡的红光，像是有什么恐怖的怪物正在试图破体而出。

一瞬间，苏尔身上涌出的强烈压迫感，让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苏尔，你要做什么，快放手……”修衍皱眉，忍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察觉到修衍的挣扎，苏尔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清醒过来，再次睁开眼，眼中的赤红色已经悄然褪去了。

他有些茫然地松开了手，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顿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下头，静静等待着修衍的责骂。

然而修衍依旧沉浸在刚才那股莫名的恐惧中，许久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问：“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暴躁？”

“不清楚，自从那天实验醒来后，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苏尔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半阖的眼球状纹身，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半晌，他抬起头来，用沙哑的、略带歉意的嗓音说：“抱歉，我不是有意弄疼你的。”

“我没事，你不用在意。”见他这副模样，修衍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