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个多月，苏尔再次回到了这间曾囚禁过自己九年的地下室。

曾经他拼了命地想要逃离这里，如今他却连反抗的心情都没有。

地下室里的环境阴冷异常，熟悉的黑暗很快吞噬了他的感官，耳边传来怨灵嘈杂的欢愉声和低语声，像是在欢迎他的归来，更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没错，实在是太天真了。

毕竟像他这样被诅咒、被唾弃的阴暗怪物，只配一辈子和亡灵恶鬼为伍，根本就不该妄想得到救赎。

“别紧张，你以前应该经历过这些吧？”

修衍表面这么说，实际上自己才是有些扛不住的那一个，看着苏尔仿佛失去灵魂般的空洞眼神，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底产生迟疑，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太过残忍了些。

“嗯，尽管做吧。”苏尔轻车熟路地走到地下室尽头，站在了法阵中央。

低下头，看向脚边那条曾拴住过自己的锁链，俯下身，将锁链上的镣铐再次铐回了自己的脚踝上。

修衍看着他的动作，心底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半晌深吸了口气说：“如果受不了就喊我，我会停下来的。”

“用不着怜悯我，兰德少爷，我在你眼中只是个卑贱的实验品，不是吗？”苏尔自嘲地冷笑，眼神中带着毫不留情的讥讽。

他本以为修衍就算不完全相信他的解释，起码也会思考一下他下毒的动机——毕竟就两个人平日里的相处方式，他如果真的想要下手，根本就不必多此一举地选择投毒，只需要趁修衍熟睡的间隙，就能轻松勒断他的脖子。

然而修衍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只因为那袋毒药，就毫不犹豫地认定了他要下毒，眼中连一丝信任都看不见。

也对，他们两人之间本就是主人与实验品的关系，修衍不信任他是正常的，想通了这一点，就没什么可失望了，毕竟他之前也确实想过要反抗。

垂眸避开了苏尔的目光，修衍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了解你对我的怨恨，也理解你想要毒杀我的迫切心情，只可惜你失败了，失败的后果是我依旧活着，而你则要接受惩罚，希望你能长个教训，不要总想着用这么低级的方法来向我复仇。”

说罢完全不给苏尔反驳的机会，转身走去一旁，拿起了梅尔顿公爵生前留下的关于亡灵魔法实验的笔记翻看。

然而无论表面上怎样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修衍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内心情绪的强烈起伏，本想通过看笔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结果却在看到里面残忍的实验内容后，直接被刺激得吐了血。

全身的力气在顷刻间被抽空，修衍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剧烈咳嗽着，鲜血咳了满地，脑海中嗡鸣声不断，眼前一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完全失去意识。

“兰德！”苏尔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病吓到了，连忙冲上前想要把他扶起来，然而走到一半才记起来自己的脚踝已经被锁链拴住，根本没办法离开亡灵法阵的范围。

项圈上的蓝晶石不停闪烁，强行将修衍的各项生命数值从危险线上拉了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修衍捂着心口，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身来，面色惨白，瞳孔失焦，整个人看上去跟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

苏尔站在法阵边缘，将脚踝上的锁链扯得不停作响，那里是他距离修衍最近的地方，可他连碰都碰不到对方。

看着修衍一脸病入膏肓的虚弱模样，他无比急切地询问道：“你怎么样了？”

修衍从强烈的眩晕感中清醒过来，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苏尔关切的眼神。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平日里阴郁冷漠的苏尔露出这样的神色——焦急、不安以及害怕会失去什么宝贵东西般的无助和慌乱。

但出于此刻的角色立场，他不能回应什么，只好强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倚靠在墙边说道：“我暂时还死不了，让你失望了。”

苏尔听后反而松了口气，一双暗蓝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修衍，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画进脑海里。

半晌他似乎满足了，转身走回法阵中央，一脸平静地说：“你要在我身上做什么实验就尽管做吧，如果这些实验能帮你续命，我愿意被栓在这里，一辈子做你的实验品。”

苏尔的话差点让修衍再次吐了血。

他不知道身为主角的苏尔，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才能对他一个炮灰反派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敢去深究说这些话时，苏尔的内心到底压抑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只知道如果此刻抬起头来和苏尔对视，那他一定会心软。

于是修衍选择了逃避，低着头，念起了冗长的咒语。

昏暗的地下室里，苏尔脚下的亡灵法阵正在一点点被点亮，直至升起的黑色光芒将他瘦削的身影完全笼罩。

无数面容模糊又狰狞的黑色厉鬼被召唤出来，在狭小的法阵空间中肆意咆哮，身处其中的苏尔成了唯一能为它们提供血肉的祭品，承受着它们的撕咬蹂.躏。

苏尔原本还能勉强站稳，很快就因为无法忍受身体上濒临极限的痛苦，倒在地上抽搐挣扎，然而无论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他都咬紧了牙，始终一声不吭。

修衍实在不忍去看苏尔遭受折磨的样子，扭过头，有些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

殊不知，此刻苏尔的脸上反倒露出了一抹扭曲的笑容。

看到修衍脸上不忍的表情，意识到他会因为自己的痛苦而心痛，苏尔无法抑制地产生了精神上的愉悦，仿佛修衍越心痛，他就越兴奋。

当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后，苏尔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疯了，除了用眼前这个金发少爷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再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治好他。

“已经差不多了，你得到教训了吗？”修衍努力想让自己恢复镇定，然而话出口时，嗓音依旧有些颤抖。

想到任务的最后一个步骤是要让苏尔将自己拉进法阵中，修衍不得不站起身来，朝着法阵边缘走去。

他试探性地想要朝苏尔伸出手，却听苏尔哑声说：“别过来，危险……”

修衍无视了苏尔的话，依旧执着地将手伸向他，他想要尽快结束任务，只需要苏尔像原剧情里所说那样拉自己一把。

然而苏尔完全没有报复他的意思，垂着头，任由厉鬼撕咬自己的身体，也不肯去触碰他近在咫尺的手。

两人在法阵内外僵持了片刻，修衍终于受不了了，想要直接停下法阵。

结果才刚念起终止法咒，却见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苏尔忽然睁大了眼，艰难地仰起头，吐出几个破碎的词语：“兰德，身后，小心……”

修衍茫然地转过头，突然感觉身子一轻，身后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踉跄着朝法阵中摔了过去。

摔进法阵的一瞬间，修衍只感觉身体被一阵恶寒所笼罩，紧随而来的就是全身上下钻心刺骨的疼痛。

法阵中的厉鬼发现他以后，立刻争先恐后地扑上去撕咬他的身体，修衍根本来不及反抗，更没有机会停下法阵，很快就因为剧痛昏厥过去。

“兰德……”苏尔挣扎着朝修衍爬了过去，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黯淡眸子因为慌乱和无助反而恢复了些许清明。

发现修衍晕过去后，他本想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对方从法阵里推出去，抬起头，却看到了站在法阵外的茉莉。

“苏尔少爷，很意外吗？抱歉，看到你们两败俱伤的一幕，我实在不忍心错过这样的机会，要怪就只能怪你当初心太软，选择放过了我。”

茉莉说着，似乎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摇头否认道：“不对，一看你就不像是会心软的人，你是害怕杀了我会被兰德怀疑吧？真搞不懂你在犹豫什么，明明可以反杀他却不动手，心甘情愿被他掌控在手里，所以你才逃不过被他害死的结局。”

她垂下眸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法阵中的两人，半晌有些恶趣味地伸出手，对苏尔说道：“苏尔少爷，想死得痛快一点吗？只要你把兰德交给我，让我亲手杀了他，我立刻就帮你结束现在的痛苦。”

“混蛋……杀了你……杀……”

苏尔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是本能地抱着修衍不放手，口中断断续续重复着什么，如死人般的空洞双眼无神地半睁着，紧紧盯着茉莉，看不到焦距，却让她不寒而栗。

茉莉似乎被吓到了，不由地后退了两步，恢复镇定后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帮不了你了，你就安心和兰德留在这里，等着被亡灵彻底吞噬吧。”

说罢转身朝着地下室门外走去。

此刻苏尔已经没力气将修衍推开了。

仅存的一点思考能力驱使着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努力将修衍护进怀里，试图用自己来替他抵挡恶鬼的撕咬，不多时也同样失去了意识。

就在他晕过去没多久，他左手手臂上的“地狱之眼”悄然睁开了。

原本在法阵中肆虐的亡灵，感受到邪神之眼的召唤，逐渐平息下来，最终全部被这只古怪的赤红色眼眸吸收殆尽。

而苏尔手臂上的疤痕如同缠住他身体的藤蔓一般，生出无数分枝，不断交错生长，蔓延到了他的整条左臂，最后就连他的肩膀和胸口处也都出现了暗红色的裂痕，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1 10:48:38~2021-08-22 10:3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雨 10瓶；123 8瓶；墨轩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