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薇薇安的房间里出来后，苏尔看向手里那袋白色药粉，冷哼一声，想要随手丢掉。

正当他有所动作之时，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看了过来。

这让他谨慎地收回了手，随后在那道视线的注视下，将毒药放进礼服口袋里，等到视线彻底消失，才收拾好心情，准备前去寻找修衍。

时隔多年，终于恢复视力，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亲眼看一看修衍的长相——那个小时候长着一张天使脸、像是洋娃娃般精致漂亮的小少爷，也不知道如今变成了何种模样。

想到自己失明时曾触碰过对方的面容和一头柔软的发丝，苏尔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强烈的期待，甚至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快步走回两人分开时约定相见的喷泉边，苏尔却意外地没有见到修衍的身影，不过从附近残留的气息来看，他应该没有离开多久。

苏尔疑惑地四下张望，找不见人，只好再次循着耳钉的感应，一路从后花园找去了前厅。

穿过后厅的用餐区，绕过正在奏乐的舞池，沿着一条幽暗的长廊向前走了片刻，半路上突然撞见一个满面春色、鼻子却有些歪斜的卷发男人。

见到苏尔出现，卷发男有些傻了眼，嗓门很大地叫嚷道：“你怎么在这儿……我见鬼了吧？”

苏尔原本没有在意他，听到他的声音后猛地反应过来，回身一把揪起他衣领说，“你是在集市上的那个男人？”

“不不不，我不是，你认错了！”卷发男捂着鼻子，慌忙否认。

“兰德在哪儿？你见过他了吗？”

“兰德·梅尔顿？他也来宴会了吗？我没见过他啊！我也是今天白天刚知道他身份的！”卷发男叫苦不迭，说话时嘴里散发出浓重的酒气。

苏尔无比厌恶地松开了他，继续尝试着感应修衍，却发现他的气息不知为何变得十分微弱，很难确定具体位置。

卷发男瘫坐在地上，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逃跑。

他见苏尔站在走廊中央，望着两侧十几扇房门，不知该推开哪一扇，犹豫了下问道：“喂，这里是贵族们的娱乐室，你确定他来这里了吗？”

“娱乐室？”

“对，就是大家在舞池里跳得兴起，决定到床上继续尽兴的地方，我才刚从里面出来呢。”卷发男嘿嘿笑着说。

意识到修衍可能正在经历什么，苏尔的理智瞬间断了线，丝毫不计后果地走向长廊两侧的房间，一脚踹开了其中一扇房门，引得房间里的男男女女失声尖叫，在确认过想要寻找的人不在里面后，立刻又折身踹向另一侧房门……

“你疯了吗？太刺激了吧？”

卷发男站起身来，嘴上大喊着，却也忍不住跟在苏尔身后，朝那些被踹开的房间里张望，惊得里面的野鸳鸯再次大呼小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当苏尔终于找到修衍所在的房间时，罗恩才刚从浴室里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入侵者，半晌反应过来，他貌似是和修衍一起来参加宴会的那个银发少年。

“谁让你进来的？懂不懂这里的规矩？”

罗恩不认识苏尔，只当他是修衍带来的仆人，虽然同样惊艳于他的外表，但比起长相出色、出身低贱的下人，他还是更喜欢征服高高在上的贵族。

苏尔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修衍，发现他蜷缩着处在昏睡中，金色的发丝略有些凌乱，但衣着整齐，没有被触碰过的痕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随即他走上前，举起拳头，毫不犹豫地朝着罗恩脸上挥去。

和一般养尊处优的贵族不同，罗恩之前学过剑术，体能和身手都远超普通人，而苏尔之前从来没有过打架的经验，身体更是因为长期的囚禁比一般同龄人都要瘦弱些，此时面对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小鬼，我向来怜香惜玉，你最好乖一点儿，别打搅我跟你家主人的好事。”

罗恩轻而易举地将苏尔撂到在地上，用膝盖抵住他的小腹，一只手扣紧他的右手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几下就让他动弹不得。

苏尔不说话，但依旧在不停挣扎，迫使罗恩掐住他脖子的手不断收紧，抵住他腹部的膝盖也加大了力道。

可苏尔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和窒息一般，咧开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且扭曲的笑容，突然伸出自己还能活动的左手，猛地抓向罗恩的喉咙。

刹那间，罗恩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仿佛被长着獠牙的恶鬼盯上一样，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他慌忙想要躲闪，但因为之前重心放得太低，起身变得不那么灵活，身形一滞没能躲过，被苏尔一把抓住了脖子。

“放手……”罗恩感觉自己的喉咙要被撕开了。

苏尔没有能让他窒息的力气，却带着野兽撕咬猎物的本能，并且出手完全不顾后果，眼中只有置人于死地的决绝。

罗恩痛苦地喘息着，脖颈上有鲜血喷出。

见到血之后，苏尔的眼神反而更加兴奋了，甚至激动到浑身战栗。

脖子被紧紧勒住，说不出话来，苏尔冷笑着张开嘴，舔了舔嘴角溅上的罗恩的鲜血，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去、死。”

罗恩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强烈的恐惧感令他不寒而栗。

他发现自己惹了一个不该惹的怪物，一个不怕疼也不怕死的疯子。

终于，他彻底慌了，吃痛地惨叫一声，推开苏尔，捂着脖子狼狈地冲出了房间。

罗恩逃走后，苏尔躺在地上喘息了许久，才从这阵窒息带来的眩晕感中清醒过来。

他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去门口锁上房门，随后来到床前。

此刻床上，修衍依旧安稳地沉睡着，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居然会为了自己仇人的儿子拼命。”

苏尔脸上露出自嘲的冷笑，随即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身子一晃，倒在了床上。

他躺到了修衍身旁，侧过头，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细细打量修衍的睡脸。

修衍的身上满是酒气，俊美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连耳朵都染上了好看的浅粉色。

他睡得很沉，呼吸有些微弱，淡金色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眼角微微泛红，纤细的身体看上去十分脆弱，仿佛一只手就能捏碎。

看到修衍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呼吸间满是对方身上葡萄酒混合着熟悉的淡香，苏尔心中一悸，喉结动了动，眼中闪过一抹近乎失控的疯狂，下一秒，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抱住修衍的身体，迷恋地埋头在他颈间深深嗅着，力气大到像是要将他勒进怀里。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颤抖着停下了动作。

他深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觊觎身为主人的修衍，如果在此时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他将再也不可能触碰到修衍——也许会被重新锁起来关进地下室里，更有可能会以“触怒贵族”的罪名被处以火刑。

他还不想死，起码不是以这种方式死去。

想到这儿，苏尔咬紧了牙，眸色深沉地看了修衍一眼，不再有所逾越，转过身，在他身旁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修衍首先感到了头痛欲裂。

他睁开眼，水蓝色的眸子慢慢恢复焦距，抬手按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有些后悔自己喝了太多酒。

正走神着，忽然感觉床上离自己极近的地方，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昨天晚上的经历一点点挤进脑海中，他心底一惊，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

因为情绪起伏太过剧烈，紧接着就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紧按着胸口，低头咳出了大口的鲜血。

鲜血溅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洇开成大片的血花。

苏尔被他的咳嗽声惊醒，茫然地坐起身，看到修衍嘴角和床单上的鲜血后，瞳孔猛地一缩，慌忙扶住他的肩膀，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需要叫医生吗？”

修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一边咳嗽一边摆手，白皙的指尖上沾满了鲜血，看上去摇摇欲坠。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了过来，深吸一口气，歪头看向苏尔，用有些沙哑但依旧温润的嗓音说：“早上好。”

苏尔：“……我看你一点也不好。”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迹，修衍擦了擦沾血的嘴角，小声嘀咕：“吐血吐成这样都还活着，我也算是个奇迹了。”

苏尔因为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而皱眉：“你这样的状态，随时可能会死。”

“我知道，”修衍说，“所以我才需要你。”

苏尔明白他指的是需要自己作为实验品，垂下眸子说：“可你从来没在我身上做过亡灵魔法的实验。”

不仅没有，还让他重新回到阳光下，体会到了真正活着的感觉。

修衍只想按照蓝麟提供的剧情线走到结局，然后死遁脱身，并不打算对主角做什么，闻言说道：“不着急，说不定我还没来得及开始实验就直接死掉了，这样你也不必向我复仇了，皆大欢喜。”

苏尔并不觉得欢喜，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见苏尔一直盯着自己，修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凑过去，几乎贴到了少年面前，半晌问：“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此刻苏尔的眼睛依旧是如夜空般的暗蓝色，不过瞳孔不再像原本那样空洞扩散，反而能够随着他的动作有所反应，一看就是恢复了视力。

苏尔因为修衍的靠近而瞳孔收缩，呼吸间能闻到熟悉的清淡香气，修衍为了观察他的眼睛，伸手捧起他的脸，白皙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如同触电一般，让他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了些。

没有等到苏尔回答，修衍的视线向下移去，突然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脖颈上印着几道暗紫色的勒痕，明显是被人用手掐出来的，力道大得几乎能将他勒死。

“这是谁干的？”扒开苏尔的衣领，修衍沉下声问。

他没料到自己一时疏忽，会让主角陷入如此险境，而蓝麟居然没有提醒他有关这方面的剧情。

苏尔微微一怔，没想到一向冷淡的兰德少爷会因为自己受伤而动怒，心底顿时被一种陌生又混乱的情绪揪紧。

但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皱着眉头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

“昨晚？我喝了罗恩倒的酒，然后……”

修衍原本已经忘记了，突然又找回了记忆，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赶忙在第一时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防止再次吐血，随即低下头检查自己的身体。

半晌后，他水蓝色的眸子眨了眨，疑惑地小声说：“昨晚他对我做什么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尔沉默，不想接话。

“所以这跟你脖子上的伤有什么关系……”修衍说到最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你把我从他手里救出来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他不爽，揍了他一顿而已。”

苏尔没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感激，冷漠地扭过头去，抬手将领口重新系好，挡住了脖子上的青紫淤痕。

听他这么说，修衍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笑了笑说：“我知道了，多谢。”

第一次见到修衍的笑容，看到他漂亮的蓝眼睛里映着自己，淡粉色的薄唇弯成好看的弧度，苏尔呼吸一滞，十分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