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生日当天，修衍带着苏尔离开庄园，前往参加这位贵族小姐的生日宴。

此时在去往皇都的马车上，苏尔乖乖和修衍挨着坐在一起。

这是苏尔被梅尔顿公爵带回去九年后，第一次脱离实验品的身份，允许离开庄园活动。

此刻他身上穿了一件白礼服，领口处束着带浅茶色边纹的白领巾，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深邃的眸子暗如深海，看上去俊美又耀眼。

不过修衍完全没有欣赏对方的意思，他从早上起床就没太有精神，这会儿靠在马车里睡得正香。

苏尔一开始并不知道修衍睡着了，毕竟两人在一起也不怎么交流，而他又看不见对方。

直到马车半路上突然颠了一下，修衍脑袋一歪，枕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兰德？”苏尔轻声喊了修衍的名字，发现他没有应答，第一反应是紧张。

自从在茉莉那里听说修衍身体不好，很有可能活不过二十岁，苏尔就一直很在意对方的健康状况，此时遇到这种事，他不由地联想到了最糟的情况，赶忙伸手去摸修衍脖颈处的脉搏。

脉搏的跳动很正常，苏尔微微松了口气，转而就着修衍倒过来的姿势，侧过头轻嗅他柔软发梢上的淡淡香气。

“兰德少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在我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是真觉得我没办法干掉你吗？”苏尔轻喃。

想到这里，他脸上却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确实下不了手，因为他很贪婪，还想从对方身上索取更多的东西，仅仅杀死对方，满足不了自己内心的空虚。

正出神着，马车再次颠簸了一下，修衍身子一晃，脑袋又磕到了身后的马车厢上。

“咣”的一声重响，听得苏尔有些心疼，连忙伸出手将他的脑袋重新按回自己肩膀上。

“唔，到了吗？”修衍迷迷糊糊地问。

“还没有，继续睡吧。”苏尔轻声说，被他带了点鼻音的说话声扰得心头发痒。

半晌没了动静，苏尔以为他又睡过去了，为了防止他再次撞到脑袋，手依旧紧护在他的后脑上。

结果修衍从刚刚说话时就已经醒了，大睁着眼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艰难地扭动了下身体说：“我脖子有点酸了，你能放开手让我坐起来休息会儿吗？”

苏尔沉默，手一松，直接推开了他。

“嘶，太凶了，不就借你的肩膀当会儿靠垫吗？干嘛这么大脾气？”修衍揉着僵硬的脖子，直起身子坐好，倒也习惯了苏尔的喜怒无常。

——

两人花了一上午时间赶路，临近中午的时候才来到皇城，由于薇薇安的生日宴是在晚上召开，修衍也不急着去凑热闹，干脆带着苏尔在集市上闲逛。

作为皇都最热闹的商业街，集市上人很多。

苏尔牵着修衍的手，跟随他在人群中行走，一双蓝眼睛无神地直视着正前方。

由于看不见路，他经常会被从身边经过的人东撞一下，西挤一下，不多时心情就变得异常烦躁。

当再一次被人从身后撞到，还被对方揩油似的摸了把腰，苏尔眼神一冷，利落地转身，一拳朝身后挥去，准确地命中了身后那人的鼻梁。

“啊！”身后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鼻血横流，溅得满身都是。

反应过来后，他怒气冲冲地想要揪住苏尔的衣领，嘴里大叫道：“臭小子，你找死！”

然后他的手就被修衍挡开了。

“别碰他。”

修衍上前一步，将苏尔拽向自己身后，看向面前一头卷发的男人，冷淡但礼仪周全地说：“不好意思，先生，他不是故意的，路上太拥挤了，他不小心才会撞到你。”

随便一撞能把拳头撞到别人脸上去，卷发男人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但在看清修衍的长相后，他的鼻血又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慌忙捂住鼻子，色眯眯地说：“小美人，想让我原谅他也可以，但你是不是要给我点补偿啊？”

油腻的语调听得苏尔眼神一暗，握紧了拳头想要再给他补上一拳。

修衍眼疾手快，连忙抓住苏尔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接着又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手帕来。

卷发男一脸痴笑地立在原地，等着修衍上前来帮他清理鼻血，结果就见修衍抓起苏尔的手，一点点帮他擦去了手背上沾着的血迹。

“很脏啊，你看看你手上弄的，平时不是很爱干净吗？”修衍皱着眉头批评苏尔。

“我看不见。”苏尔说。

“别顶嘴，”修衍有点无奈，小声问，“你为什么要揍他？”

“他摸我。”尽管十分不爽，苏尔仍然咬牙说出了自己揍人的原因，他不想让修衍觉得自己理亏，因此在卷发男面前落了下风。

“什么？”听到这话，修衍愣了一下，转头再看向卷发男时，眼神已经变得十分冷漠。

卷发男被他看得脊背发凉，但仍强撑着吼道：“看什么看？他打伤我你要怎么赔？”

“都说了只是不小心撞到的，”修衍丢掉了手帕，淡淡说，“况且这位卷毛先生，貌似是你先对我的人动手动脚，要赔偿也应该你先来吧？”

“那也是不小心撞到的！”卷发男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大喊大叫道，“你叫我什么？太失礼了！”

修衍没有理会他，微微一笑说：“既然都是不小心，那就扯平了，你也不用觉得愧疚，毕竟苏尔他脾气很好的，不会跟你计较。”

“你、你……”卷发男“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气得全身发抖。

修衍不想再跟他争执，从口袋里掏出梅尔顿家族的徽章亮了亮：“这位卷毛先生，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再联系我，之后会由梅尔顿家族出面来解决这件事，现在我们要继续逛街了，请让一让吧。”

“都说了我不叫卷毛！”卷发男气急败坏。

但他显然是识货的，看到修衍手里的徽章后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十分有眼色地让开了路。

只是等修衍拉着苏尔走远后，他立刻又硬气起来，捂着鼻子，咬牙切齿地说：“混蛋，四大贵族有什么了不起的？别让我再遇见你们！”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回味起修衍刚才所说的话，苏尔忍不住嘴角上挑：“没想到你阴阳怪气的本事这么强，真让我长见识。”

他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嘴角，仔细一想，貌似是觉得兰德少爷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几分，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盛。

“你不懂，这叫时刻保持贵族风度，像你那样把人揍得飚血也太掉价了。”修衍不在意地说。

说完顿了顿，补充道：“另外，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也可以尽管揍人，出了事我帮你应付。”

苏尔歪头看向他：“你这算是在收买我吗？”

“我不必收买你，你本来就是我的。”

为了让苏尔时刻记住被敌人标记的屈辱，修衍隔着衣服戳了戳他锁骨处的烙印，提醒他两人之间的对立关系。

结果苏尔脸上完全不见屈辱的神色，垂下眼，愉悦地低声重复：“没错，我本来就是你的……”

修衍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路过一旁卖零食的摊位，随手挑了几样付钱，很快就将精力放在品尝异世界的各种美食上。

他知道苏尔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于是将自己尝了一口的焦糖布丁塞到对方手中：“要试试这个吗？味道不错。”

苏尔茫然地接过，摸索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很快因为布丁冰凉柔软的口感微微睁大了眼。

他显然是很喜欢甜食的，焦糖香甜的气息在舌尖化开，让他忍不住小口小口地慢慢吃，因为两只手都用来吃甜点，他没办法再牵修衍的手，不时还要靠听力感受对方的步伐，像是怕修衍突然把他丢掉。

修衍在一旁看着他，不由地心生感慨——如果没有之前在庄园里的那些经历，他也不过是个乖巧普通的十八岁少年而已。

“这是什么东西？”苏尔小声问。

他从没有吃过类似的口感，觉得十分新鲜。

“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叫布丁，不过这里叫什么名字我倒不太清楚。”修衍下意识回答。

“你生活的那个世界？”苏尔一愣。

修衍反应过来：“没什么，你听错了。”

苏尔有些疑惑地皱眉，倒也没再追问，用勺子轻轻戳着盒子里的布丁，半晌问：“这个挖布丁用的勺子，你刚才用过了吧？”

修衍刚想点头，突然一怔，想起苏尔有严重的心理洁癖，平日里被其他人触碰到身体都会觉得恶心，于是说道，“嗯，我忘记了，你直接丢掉吧。”

“为什么要丢掉？”苏尔下意识握紧了勺子，像是怕修衍会突然从他手里抢走。

“你不是有洁癖吗？”修衍反问。

听到这样一个理由，苏尔不由地笑出了声：“你对待自己的所有物也太宽容了吧，兰德少爷？只是因为你的实验品有洁癖，所以你就允许他随意丢掉你给他的赏赐？”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上面真的沾了我的口水。”修衍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口水？”苏尔眯起眼，有些不屑地说，“如果我是你，不论这勺子上沾着什么样的液体，只要是属于我的，你都得乖乖咽下去。”

修衍听后脊背一寒，默默把“他只是个普通乖巧的十八岁少年”这个想法抛出脑后，这分明就是个浑然天成、无师自通的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