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
温泉池的水面上漂浮着色泽不一的药材,埃列什基伽尔倚坐在其中,鼻腔灌满了水蒸气和有些刺鼻的香气。
脚步落在草地上的细微窸窣声由远及近。她睁开眼,只见边缘泛黄的落叶灌木中钻出熟悉的毛茸茸脑袋。
“我来看你啦。山里的大妖怪厉害吗,你能打得过吗?”修勾嘴里叼着什么,说起话像小奶狗一样含含糊糊。
它来到温泉池边,伸长脖子示意埃列什基伽尔接过嘴里的东西。
“是仙人不是妖怪。”埃列什基伽尔纠正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你在山上无聊得长蘑菇,所以带了玩具给你哦。”
埃列什基伽尔将信将疑地拧开竹筒。
“啊,是吹泡泡的肥皂水。”
她新奇地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鼓起腮帮用力吹出一串大大小小的泡泡,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五彩斑斓。
修勾躺在水池边翘着二郎腿,和她一起看着这些泡泡从云雾缭绕的水面上方飞得越来越高,直到融入晴空的蔚蓝色。
“那个,”埃列什基伽尔再次深吸一口气吹出更多泡泡,欣赏着它们不知飞向何处的轻盈姿态,“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
“什么,既视感吗?”修勾睁开阳光下变成松茶色的眼眸。
它忽然跳起来语调激昂地喊道:
“Are ya ready kids?”
“Aye Captain!”
“I can\'t hear you——”
“Aye Captain.Oh~~~~~~”
一人一狗卯足劲一个比一个声音高,直到唱完整段海绵宝宝的开头才心满意足地击掌然后歇了。
仙人府邸前。
钟离暂时停下和流云借风真君的谈话,注视着不远处山头惊飞的群鸟和隐隐约约的欢笑声。
“这孩子……心态挺好的。”
流云借风真君有些感慨地摇摇头。
钟离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说法。
“说起来,她和本仙见过的旅行者一样来自于异世。您觉得他们会成为这乱局中的变数吗?”
“如今的提瓦特表面宁静,实则酝酿巨变,各方势力暗流涌动。”钟离于崖山松柏间长身而立,“比起旅行者,她的立场应该更为游离。时至今日,旅行者已经得到了西风骑士团和群玉阁的赏识,相当于棋盘上亮明身份的一方,一举一动牵连甚广。而她既无意暴露身份,在尚未澄清的迷雾中也能来去自如。”
“她虽心灵性慧,到底是个孩子。”流云借风真君说道,“牵涉进这些纷乱之事,当真无妨?”
“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钟离轻笑一声,“既然无思无虑,也就不被妖邪所惑,不为虚妄所缠。”
“她尚未萌生心魔,我也放心她能四游历闯荡。”
“啊,师父。”
泡够最后一个疗程的埃列什基伽尔一回到山上,就看到坐在池边赏花的成年男性。他闻声转头,似乎一愣。
明晃晃的日光之中,背后的古木和群峦染上初秋的色泽。那勾勒琥珀色眼眸的一抹眼影色如渥丹,灿若明霞,一时竟是比满池怒放的清雅莲花更惹眼。
“感觉好些了吗?身体还有无大碍?”
钟离左手虚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下,“之前订做的衣服已经做成,帮你带来了。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埃列什基伽尔换上新衣出来。这是一件水光般面料的立领长衫,只见接近领口的位置有金色盘扣,落花流水纹以银线织成,左右对称,正如碧清河水中的粼粼波光。长衫的颜色更是特别,在日光下近看似乎月白,稍远一些却带着淡青。
好看是好看,只是有点……太素了?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钟离又含笑地取出一件短披风般的衣物,只见其彩绣辉煌,呈现四合如意型,每一幅都是石青滚边的祥云形状,边缘缀着丝线宝珠串成的璎珞。再仔细看那上面的纹样,嵌金线绣花鸟缠枝,云雷纹威严端庄。围在肩颈处,登时衬得人雍容贵气,色如春晓。
这领饰实在如云霞虹霓般绚目,精妙繁复的绣工更是无可挑剔。待到穿戴整齐,与单色长衫形成了既矛盾又统一的整体,华丽与清雅相互映衬,恰如秋季山间叠翠流金的万木倒映在澄澄流水之中。
“此为云肩,早年人们羡慕仙人生有羽翼,因而以孔雀羽等鲜艳的羽毛编线,缝制了这种羽衣。”
钟离背着手,慢悠悠地解说着,“你身上长衫的颜色,称作秋波蓝。靛蓝染料的种植最早始于须弥,稻妻曾发明廿二色,璃月用于成衣的青蓝色则高达九十多种,这便是其中一种。”
虽然但是,总觉得听出了一点攀比心……
埃列什基伽尔半天才两眼闪闪发光憋出一句:“钟离先生眼光真好!我完全想不出服饰搭配还有这么多讲究。”她局促不安地小声补充一句:“我平时只知道图最方便的。”
说话之间,她的视线不好意思地飘到钟离放在石桌上的手边,她记得那里除了流云真君和帝君,还刻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师父,请问这位‘归终’,也是您认识的仙人吗?”
钟离的神色变得讶异,转瞬又沉默。
“那是……魔神战争时期的事情了,说来话长,我们先下山吧。”
于是他们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说完了归终机,归离集,远处的孤阁和遗碑。山上的枫叶逐渐染红,再度飘落在小径上。
埃列什基伽尔在璃月的生活正式开始了。住在往生堂的员工宿舍里,单身,有狗,在往生堂当学徒,每天最晚8点之前会回家。不抽烟,酒也是浅尝辄止。晚上凌晨一点前睡觉,每天一定要睡够6小时。睡前会喝一杯热牛奶,做一套柔软操,让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才上床,这样通常能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就像小婴儿一样,不残留半点疲劳和压力。然后在院子里练习客卿教习的强身健体操。
关于为什么是体操而不是凝聚了往生堂客卿毕生绝学的十八般武艺,是因为客卿在初步测试后,告诉她这件事急不得。
她十分感动:师父真是个亚萨西的好人,我爹当初直言我不是这块料,他还说他才不会像某个笨蛋一样吃力不讨好地教我体术呢。
往生堂客卿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真是恶劣的大人,所以你先前也曾接受过他人的体术教导么?”
钟离当时只是想着要不要从头系统地纠正一下习惯,但是少女想了想,说: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爸也不说。也许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埃列什基伽尔的平静生活被一件小事打破了。
但实际上,这件事虽然不曾动摇江山社稷民生,说小也不小,毕竟老祖宗的古话摆在那里:“民以食为天。”
她的味觉,恢复了。
自从偶然间尝了一次街头小吃后,她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开启了恩格尔系数一路飙升的日子。
“你这么吃不会胖吗?”见识了她从街头吃到街尾然后跟每一家小吃店都建立友好关系后,修勾觉得自己应该适时提醒主人要保持完美的形象。
“我吃多少都不会胖哦。”埃列什基伽尔说,“和我缔结契约的servant是一位破格英灵,食物提供的这点热量在那家伙的魔力需求量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啦。”
“你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还不去谈恋爱真是暴殄天物啊。”
“喂!!四字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说起来课上的时候坐你旁边那人是不是想追你?他都好几次跟你挨着坐了。”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埃列什基伽尔原本想不假思索地说,但想了想,好像又有点关系。
她第一天换上往生堂见习学徒的统一服装,夹着笔记本去听客卿钟离的讲学课时起了个早,然后坐在了学馆教室的后排——因为觉得自己的金发在一众璃月人中太扎眼。
等到钟离在讲台上咳嗽两声,她从书本上抬起头,赫然发现大部分人集中在了教室后半截。
钟离站在空荡荡的教室大前方,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埃列什基伽尔,麻烦你坐到第一排来。”
两天后,坐在她旁边的年轻仪倌趁着钟离回头写板书的时候压低声音和她搭话:
“埃列什基伽尔,我买了糯米团子课后要不要尝尝?”
埃列什基伽尔不为所动:“豆沙馅的吗?不必了,我吃过。”
“但这是今天新出的抹茶味……”
埃列什基伽尔动摇了,她的头仿佛被无形的磁铁吸引往那边转。
一支朱砂红的竹签嗖地一声破空而来,击中了那位男邻座的额头。台上的客卿甚至一直背对着众人,书写的动作没有停顿,“出去,今天讲的内容课后抄一百遍。”
“至于你。”
他转过身严肃地注视着埃列什基伽尔。
“好好听课,不许有下次。”
“后来呢?”修勾问。
“后来我一下课就来买抹茶味糯米团子了。”埃列什基伽尔说着笑容满面地接过老板递来的点心,心满意足地插了一个吃。
在他们的背后,一个戴宽边蒙纱斗笠的少年无声无息地经过,消失在人迹稀少的小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吃煎饼,真开心感谢在2022-10-09 04:58:14~2022-10-12 02:2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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