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嫔虽知谢瑶是做戏,但见她态度恳切,况且犯事宫女已死,她若是死抓着不放,倒显得她得理不饶人了,便道:“婉嫔何须如此客气,宫女不懂事,打发了就好。本宫也知道,你不是骄狂之人,只是一样,你性子温和,对待下人过于宽纵,反而会害了她们,连累自身。”
谢瑶连忙点头应是,又言辞恳切的道歉一番,林贵嫔心中的气,渐渐平息不少。
等到谢瑶离开,可梅上前打开了礼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都透着震惊。
只见满满一整盒的珠宝首饰,还有银票,林林总总,若换算成银子,只怕至少价值五百两。
五百两,乍一听,似乎在皇宫不算多,可是落实到主位娘娘身上,却也不少了,毕竟,林贵嫔一年的月例银子,加上锦缎首饰,也才将将不到五百两。
谢瑶这份赔礼,不可谓不厚重,林贵嫔本来气消大半,见了如此厚礼,剩下的那点气闷,都消失殆尽,脸上挂了笑容:“婉嫔还算懂事,既然她识大体,这件事,就此作罢,以后也不必再向外人提起了。”
谢瑶回到景和宫,青枝还是有些心疼不过,一脸惋惜道:“娘娘,虽说是赔礼,您给林贵嫔的礼,也太厚重些。国公府家大业大,平日接济娘娘不少,自然是不差这些钱,只是……”
谢瑶转过头,双眸清明,神色极为认真:“本宫知道你想什么,可是,有些事,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以为,林贵嫔一无家世,二无子嗣,又不得宠,好歹给点银子,便能打发了?若你真如此想,本宫只能说,愚不可及。”
“不管怎么说,林贵嫔侍奉皇上多年,倘若一点本事都没有,也不至于封为贵嫔。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自然也有林贵嫔的根基。”
“就说蟹粉酥一事,林贵嫔能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甚至太后还能因为她的话,把本宫叫去问责。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本宫不敢轻视。”
“本宫送礼厚重,也的确是为了讨好林贵嫔。哪怕不能和她交好,至少也不能让她嫌恶。”
青枝似有所悟,半晌才道:“奴婢明白了,娘娘这么做,是为了拉拢人心。想来,丁香挑了林贵嫔下手,也有这个缘故,或许,她背后的人,也知道林贵嫔只是表面与世无争,实际上,也是有锋芒的,不仅能使得上手段,还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
谢瑶轻轻颔首,微微笑道:“你冷眼看着,这后宫中的高位妃嫔,哪一个是没有心计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青枝转动眼珠,似乎有些犹豫,轻声道:“奴婢愚见,时至今日,似乎嫔位以上的嫔妃,也就只有叶贵嫔,倒算是一个好人,平日在长春宫请安说话,总是和声细语,回去后,深居简出,合宫众人,似乎都没对她有过非议。”
谢瑶皱了皱眉,她想起在长春宫的时候,叶贵嫔永远是一副温柔恬淡的模样,似乎当真是与世无争。
众妃嫔似乎也都不大在意叶贵嫔,都知道她不得宠,虽有一个皇子,却三病六灾的,皇上虽然偶尔探望,也只是看在皇子的份上。
一个早已失宠,守着弱子过日子的嫔妃,素来又低调行事,与人为善,后宫妃嫔觉得她毫无威胁,就连皇子也已经注定和皇位无缘,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况且,叶贵嫔再不济,也是贵嫔。低位和同位分的嫔妃,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一个和自己毫无利益关系的贵嫔。
谢瑶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突然觉得,叶贵嫔虽不显山露水,却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的确,有时候,适当的示弱,也是自保的手段。
且不论叶贵嫔是否真的言行一致,心善宽和,至少所有人都这么觉得的时候,若她有朝一日和人起了争执,只怕多数人,都会认定是别人欺负叶贵嫔。
毕竟,一向与世无争,老实本分过日子的叶贵嫔,素来温柔宽和,怎会欺负别人呢?
青枝是她的贴身侍女,进宫不过四个月,都觉得叶贵嫔是个好人,何况别人?
谢瑶眉目温和,浅浅笑道:“青枝,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是好人呢?”
青枝脸上有了笑意,语气也活泼许多:“像娘娘这样的人,就是好人啊,温柔宽和,对奴婢们极好,赏多罚少,底下的奴婢们都觉得,在娘娘宫里,真是一个极好的差事。”
谢瑶眼睛都笑弯了,轻轻摇头,却是自嘲道:“本宫若是好人,怎么没有好报呢?这些奴婢们都觉得本宫是好人,只可惜,那些嫔妃不觉得,一个个的,恨不得本宫死了才好。可见本宫这好人,当的也太失败了些。”
谢瑶顿了顿,又道:“像叶贵嫔这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好人。纵然满身手段,只须示弱,便可自保。纵然后宫争斗,只须低调,便可远离。纵然权力倾轧,只须弱子,便可完胜。”
“只是可惜了,像叶贵嫔这般冰雪聪明的人,本宫是学不来的。本宫的家世和容貌,便注定了,本宫不能甘于平庸,既然踏上了这条荆棘遍布的路,本宫就只能拼尽全力,一往直前。”
自从蟹粉酥一事过后,谢瑶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只是她这段时间,心力交瘁,便有些心神不宁,睡不踏实。
流霜见谢瑶近日恹恹的,也有些着急,这一日,她刚走到院内,巧儿便跑过来,献勤似的说:“流霜姐姐,奴婢听说,娘娘这几日睡不好。奴婢曾听过一个偏方,若是以甘谷置于枕中,便可安睡。”
流霜打量了巧儿一眼,因为丁香一事,她对这些奴婢也多了些戒备,见巧儿神色中带着讨好,并未发现异样,便道:“我知道了。”
流霜生怕不妥,又去问了赵嬷嬷,赵嬷嬷也说这个偏方是真的,甘谷置于枕中,宁心静气,确实对睡眠大有裨益。
流霜还是不放心,又请示了谢瑶,谢瑶听闻,皱了皱眉,淡淡道:“也不知是不是本宫多心,自从丁香背主,本宫总觉得这几个奴婢,似乎还有不安分的。”
流霜斟酌着说:“可是奴婢素日瞧着,巧儿老实本分,也并未发现她与人勾结。”
谢瑶挑了挑眉,淡淡道:“若她真是那几位安排的人,又怎能被你轻易发觉。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丁香一事,你不觉得巧儿身体不适,实在是太凑巧了吗?虽说可能是丁香动的手脚,也可能纯属巧合,但也不排除,巧儿佯装不适,纵了丁香前去御膳房闹事。”
流霜若有所思,低声问道:“那娘娘意下如何?”
谢瑶想了想,微微笑道:“你既说是巧儿提议,不如试一试。既然她提出了取用甘谷,那本宫就如她所愿,想来,她若有问题,自然会发作。”
流霜听了谢瑶的话,深觉有理,出门吩咐道:“巧儿,我问过赵嬷嬷了,甘谷确实对睡眠大有裨益,娘娘让你去一趟太医院,取八两甘谷来。”
巧儿似乎得了脸,连忙应了一声,便出门而去,很快,就从太医院取来了八两甘谷。流霜又暗中去查了太医院的记档,确实是八两,毫无差错。
如此过了两三日,后宫风平浪静,就在谢瑶以为,自己确实多心的时候,刘美人宫里传来消息,刘美人胎动不适,已经叫了太医,说是受了凉物侵袭,皇上和皇后已经去了,六宫妃嫔也都急着赶去看望刘美人。
青枝皱了皱眉,疑惑问道:“平日里,也没见这些妃嫔和刘美人多么亲近,怎么这会子,倒是都急着赶去?”
谢瑶瞟了青枝一眼,淡淡道:“你在本宫身边这么久了,这点事都看不明白?你没听说,皇上也去了吗?难得有见到皇上的机会,这些嫔妃怎么会错过?”
谢瑶因为时常见到李绍,倒也没特意打扮,只是穿着寻常的天青色锦缎宫装,戴着两支简单雅致的流苏,便带着青枝,去了刘美人宫中。
谢瑶进了刘美人宫殿,发现六宫嫔妃,已经来了大半,个个都是一副焦急紧张的模样,似乎真的十分担心刘美人的胎象是否平稳。
谢瑶虽知众人都是做戏,但是众人皆如此,她也不敢表现的过分从容,也适当的露出了一丝担心之色。
李绍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皇后轻声劝道:“皇上,龙体要紧,想来,刘美人天命眷顾,定会无事的。”
过了一会儿,太医走出来,跪地道:“启禀皇上,刘美人已经服了药,现下暂无大碍,只是要好好调养,万不可再动胎气。”
李绍嗯了一声,神色仍旧有些冷:“可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太医似乎有些犹豫,慢吞吞地说:“根据微臣仔细翻查,是,是刘美人的枕头出了问题。早在刘美人有孕时,微臣便说过,用荞麦壳作为枕芯,最是温养胎气,不可轻易更换。”
“只是不知为何,方才微臣查验的时候,发现枕头里并非荞麦壳,而是甘谷。”
“甘谷此物性凉,常人用着自是无碍,只是怀有身孕,便不可使用,凉气侵体,对胎儿大为不利。”
谢瑶眉心一跳,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只是不知,这一次,又是谁的手笔?
她自认对手下的奴婢,已经算是很好了,没想到,仍然有奴婢背主忘恩,一次次让她身陷险境,看来她回去之后,必得好好整顿一番。
她对奴婢们虽有菩萨心肠,但也应该有雷霆手段,不然,这样的事,只怕还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