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始终住在萧祈泽府上,她原本也想过回家好让父亲母亲不那么担心,但后面想想如今她也算是摊上事了,在萧祈泽的住处怎么着都不会有什么好歹,也省得拖累家人。
前几日萧祈泽都在宫中守灵,大行皇帝过了头七之后他夜里便回府居住。
萧祈年葬于皇陵,谥号懿仁孝文皇帝,庙号文宗,后世人也称其为文宗皇帝。
朝代更迭,文宗皇帝已死,那新帝继位自然就要被提上日程。
于是乎,萧祈辰就这样顺利地登基了,这个朝代也有了新的年号——靖和。
苏余记得,萧祈泽就是死在了靖和元年。
萧祈辰继位后前朝后宫升了一批,降了一批,萧祈泽自然是在升的行列,由于他的封号是文宗皇帝亲拟,新帝便也没有再赐封号,只是升了他的品阶,让他享正一品亲王尊位,将来他的子嗣也可无条件承袭他的爵位。
这样的殊荣,新帝只给了萧祈泽一个人,就连萧祈瑞都及不上。
一时间,萧祈泽算得上是风头无两。
不过,这些也都是他应得的,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一个皇子像他这样常年征战在外,立下赫赫战功。
虽然有人嫉妒、眼红,但没有人认为他德不配位,因为哪怕是那些恨他的人都知道,若是没有他,恐怕便没有如今上京的安宁。
因为苏余如今仍然深陷“假传圣旨”的漩涡里,自然也没有资格去宫中授课,虽然萧祈泽经常在前朝后宫走动,但在苏余面前却极少说起这些事,所以很多宫里发生的事只能通过别人知道。
张衍偶尔会来找她喝酒,告诉她一些朝堂上发生的事。
新帝登基后,张衍荣升为右都御史,相当于是督察院里的二把手。
张衍深感当年孙巍和萧祈泽的提拔和知遇之恩,如今虽然孙巍已经不在朝堂上,但他与萧祈泽交好,在外人眼里自然成了同党。
张衍告诉苏余,自从新帝登基后便再也没有提起当初她“假传圣旨”这回事,朝中的大臣总是会有意无意提起,但陛下都假装置之不理,再加上萧祈泽如今权大势大,自然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谁要是敢上奏折弹劾,谁就成了眼中钉,毕竟萧祈泽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谁都不敢得罪。
酒过三巡,张衍醉眼蒙眬地看着苏余说:“阿余,从前我便对你有不同的情愫,但如今瞧见王爷将你保护得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苏余笑笑说:“如今我瞧你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我也为你感到开心。”
张衍眉眼舒展开来,如清风霁月:“若不是你当初与我说的横渠四句,我恐怕也到不了如今的位置。”
苏余笑着饮下一口酒,吟道:“为盛世开太平。”
听了苏余的话,张衍的眉头有忍不住蹙起:“如今的朝堂波诡云谲,恐怕距离我想要的盛世还很遥远。”
苏余笑着安慰道:“你只需要守住自己的一片清明便可。”
张衍饮完了自己杯中的酒,眼神有些落寞:“但愿如此。”
大抵是许久没有和张衍一起喝酒了,苏余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张衍将她送到萧祈泽府邸门口后,便有侍女上前来扶她进去。
回到房间后,苏余便发现萧祈泽正端坐在自己房间里,神情是少见的愠怒。
下人们见了自然是不敢在房间里多待,放下苏余后便立即逃命似的离开了。
酒壮怂人胆,苏余笑吟吟地走到了萧祈泽面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脸颊绯红,站在那儿人还不稳:“你怎么在这儿?等我很久了吗?”
萧祈泽原本酝酿着情绪,想要说说她,不该就这么跑出去喝酒,哪怕对方是张衍也不行,但看见她如今这般人畜无害又呆傻的模样,责怪的言语又出不了口。
他起身扶她坐下,语气中尽是无奈:“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喝酒,就不怕我吃醋吗?”
苏余看着萧祈泽,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会吃醋,因为你是西川王,天底下哪个男人比得上你呀。”
萧祈泽本来还想敲打她一下,如今她这样说,原本就不太生气的萧祈泽顿时心情舒畅了起来。
就事论事,自从回到上京之后,恭维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要出茧子了,但从未有人说得像苏余这样悦耳动听,深得人心的。
萧祈泽听得心花怒放,苏余却在椅子上有些坐不住,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萧祈泽上前扶了一把,将她拉起揽在怀里。
借着醉意,苏余倒是觉得萧祈泽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了,尤其是这平日里看起来淡漠疏离的眉眼,每每见了她都会变得十分勾人。
还有这微张的粉唇,怎么能对旁人放出那么冰冷的狠话呢?不知道亲起来是不是也是凉的?
苏余捧住了萧祈泽的脸,在对方还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唇对唇刚准备印下去,却不想萧祈泽竟然别开了脸。
苏余落了空,心里顿时升起不满,这小蹄子竟然还矫情起来了,不服气想着再去掰过他的脸,却不想萧祈泽颇有些情绪低落地说:“我本想回到上京便开始筹办我们的婚事,但如今父皇刚薨逝,我作为皇子自然是要为其守孝的,所以我们的事需要延后。”
苏余一边说着,一边摆正他的脸,说道:“这你就放心吧,这种小事我定然是能够理解的,况且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不在乎早一点或是晚一点。”
萧祈泽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苏余酒醉之后整个人居然变得不拘小节了起来。
苏余刚才的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她要做的事做铺垫,不把话说得好听一点,这粉嘟嘟的俏郎君怎么会心甘情愿任由她亲呢?
苏余再一次俯身下去,好不容易得逞了,但立马就丧失了主动权,萧祈泽滑腻的舌头横冲直撞,柔情中又充满了攻城略地般的侵略性,就像是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一样。
他强有力的手揽住了她的后腰,炙热的手掌仿佛能隔着衣料灼到她的皮肤。
屋子里的红烛摇晃,给寂静清冷的黑夜凭添了几分暧昧。
多少次午夜梦回,萧祈泽都多想可以像今天这样与苏余缠绵在一起,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苏余原本就喝了酒整个人晕乎乎的,眼下被萧祈泽吻得喘不过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呼吸了,心急之下,她竟然将自己憋晕了过去。
以萧祈泽的敏锐程度自然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眼看着苏余瘫软在自己的怀里,他喊了几声,又掐了一会儿人中,眼看着苏余脸颊上的潮红渐渐褪去,胸膛的起伏也十分匀称,萧祈泽这才意识到她已经睡着了。
无奈地叹了声气,萧祈泽便将苏余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又为她盖好了被子。
看着苏余心安理得熟睡的模样,萧祈泽泛起一阵无名火,明明是她来先来招惹的,怎么这个始作俑者不管不顾就睡了呢?
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萧祈泽便起身吹灭房间里的蜡烛,随后离开了。
———
曾经那个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靖和元年的春天便离开了,宫中的御医只说是太后娘娘过度思念先帝,心中郁结成疾,药石无灵便离去了。
但鲜少有人知道,要了这个尊贵女人命的,是这个封建时代大多女子难以启齿的病痛。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连苏长雪都不禁感慨,随即又有些悲伤。
她是为当今女子感到悲伤,哪怕尊贵如皇后都无法自由地求医看病,更何况是寻常被教条束缚住的女子。
她还为一人而悲伤,虽说对于这个母亲的观念他从不认可,但生身之恩,和她筹谋半生所花费心血足够他去感念一辈子。
但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也没有机会去安慰,无可奈何,苏长雪便取了三炷香朝皇宫的方向燃起,插在了院子里的柳树下,希望登天的亡灵可以看到生者的感怀。
这三炷香,是帮萧祈瑞为了他母亲而燃。
苏余满怀欣喜地来找苏长雪的时候,她正站在柳树下祈祷什么,苏余开心地上前去抱住了她。
“四姐,我好想你们呀。”人还没到跟前,苏余兴奋的声音便穿透了苏长雪的耳膜。
苏长雪对苏余也是没有办法,赶忙将她拉到屋里:“你怎么这么光明正大地跑出来了,你这段时间不都在九殿下那儿避风头吗?你这么跑出来不怕人家看?”
苏余笑着对苏长雪撒娇:“四姐,我又没有定罪,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再说了,我若是定罪了你认为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吗?咱们可是荣辱与共的。”
苏长雪也是拿她没有办法,给她倒了杯药茶,又去拿糕点:“我这有薏米八珍糕,去取来给你尝尝。”
苏余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刘婆对苏家姑娘向来十分有好感,瞧见是苏余来了也十分热情,但是对于苏长雪还是带着惯有严厉:“聊着天也不能忘记炉子上还煎着药。”
苏长雪笑着道:“放心吧师父。”
刘婆一直让苏长雪不要喊自己师父,但是苏长雪说既受人以授,便要拜人为师,不然就是不恭敬,刘婆也是拗不过她。
苏余看着苏长雪在这里挺开心的,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心中也是十分欣慰。
但她作为原著小说的“CP粉”,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如今太后娘娘也已经薨逝,你与他最大的隔阂也已经消散,你们是不是……”
苏余话只说了一半,苏长雪笑着摇摇头,说道:“分开我们俩的从来不是人,而是世俗,这世上约定俗成的便是王侯要配贵女,就算没有太后娘娘,他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享尽人间富贵的王爷,而我只是一介民女,纵使我自立自强也无人会因此高看我,所以我早就不想这件事了。”
苏余赶忙抓住了苏长雪的手说道:“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相信他也不在意。”
苏长雪轻笑了两声,目光转移到了来药庐看病的人身上,她们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虽为女子却早已流失了饱满又充满弹性的肌肤,黯淡的神情让人觉得她们仿佛从来没有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
苏长雪看着她们说:“我可以不在意,但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我自己想做的事,你说我若是成了王妃,还能在这药庐里给人看诊吗?”
苏长雪问得掷地有声,目光牢牢锁住苏余,从那一刻起,苏余就知道苏长雪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
她说得对,王妃苏长雪和医女苏长雪二者只可存其一,她不会为了男人割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