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泽出征的那一天，萧祈年身着龙袍亲自欢送。

苏余站在城楼上，看着萧祈泽身披铠甲坐在马背上，看起来神情庄重，身上僵硬的铠甲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仿佛是带着强大的力量感，整个人在太阳的照耀下看起来熠熠生辉。

萧祈年虽然身子还是不太好，但他还是下了轿撵站在萧祈泽面前，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道：“我北疆子民的安危就肩负在你身上了，你可一定不要让朕失望。”

萧祈泽抱拳跪下，用浑厚的声音朗声道：“儿臣定然不辱使命。”

萧祈泽此言一出，跟随在他身后的将士发出了鼓舞士气的呼喊声，虽说萧祈泽从上京带去的亲兵不多，但那架势却有气吞山河之势。

告别之后，萧祈泽便领着队出城了，虽然已经提前告过别了，但真的目送萧祈泽离开，离别的凄凉还是在苏余的心头无尽蔓延，然后将她整个人吞噬。

萧祈泽知道苏余在哪个位置，出了城之后还不停回过头来看她，并且报以微笑。

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信心满满，苏余的内心安定不少。

北疆是苦寒之地，要打战可不容易，但萧祈泽仅仅用了一年多便结束了这场战役，并取得了胜利，他的势力版图也因此而扩大。

可等他再回京的时候，皇位已经换了一个人，而萧祈泽也起了造反之意，最终被新皇的军队乱箭射死。

可苏余打探过萧祈泽的心意，对于皇位，他并非如此执着，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造反呢？

而继位的人是六皇子，萧祈辰。

苏余的目光回到了站在萧祈年身边的皇子身上，此刻萧祈辰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有野心的样子。

但苏余还是告诉了萧祈泽，六殿下这个人城府颇深，一定要对他小心提防。

萧祈泽也听进去了，离京之前安排了细作监视她。

如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苏余的心绪凌乱，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萧祈泽的军队已经走远，苏余被城墙上的风吹得有些头疼，慢慢地走下了城楼。

还不等苏余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苏府地侍从便慌慌张张地跑到了苏余面前：“不好了，五小姐……不好了！”

锦绣见那小厮跌跌撞撞的样子立马教训道：“你如此慌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小姐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

锦绣作为苏余房中的一等侍女说话自然有派头些，有些不便主子开口的话，也都是她开口说的。

那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歇了口气说：“小姐，是肖姨娘，原本今日她和四小姐一同去上香礼佛，路上遇到了贼人，肖姨娘中了箭，伤势很重，恐怕要不行了。”

苏余一听，立马道：“赶紧把马车牵过来，咱们回府。”

回到苏府后，苏余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面色凝重的苏鹤扬，他虽然端坐在那儿，但整个人周身的气压却异常低迷。

钱琦玉帮着安排下人烧热水，喊小厮去抓药，屋子里的下人陆续进出，手中端着的都是一盆盆血水。

苏长雪显然已经是哭得筋疲力尽了，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一身素衣上还沾满了血迹。

苏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长雪，看见大夫从里面出来，苏余赶忙走上前去问：“大夫，请问姨娘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摇了摇头说：“不好说，失血太多，身上都是刀伤，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苏长雪哭着跪了下来：“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娘。”

胡子花白的陈大夫见了立马弯腰去扶：“小姐，万万不可。”

钱琦玉也赶忙上前拉起苏长雪，边拉边说：“陈大夫是上京最好的外伤大夫，相信他你娘一定会没事的。”

苏余也上前劝慰：“你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动了胎气。”

大概是情绪太过激动，苏长雪晕了过去，钱琦玉安排人将苏长雪送回了房间，苏余借机去看了一眼肖艳的情况，身上外伤很多且伤口都是整齐平整的剑伤，绝对不是那些散匪伤的。

况且上京乃是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匪徒胆子如此之大，敢明目张胆劫道。

钱琦玉在屋外和苏鹤扬说：“老爷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相信很快就能抓到劫匪的。”

苏鹤扬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无奈地说道：“这件事，恐怕报官也没什么用。”

苏余心中也已经有数，马上命人备轿，去了晋平王府。

到了王府之后，门口的守卫却对苏余说：“王爷入宫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苏女傅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苏余气得直接在王府门口骂了起来：“萧祈瑞，你真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看不起你。”

门口的侍卫见到苏余如此撒泼，直接拔了刀，威胁道：“你若是再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我杀了你。”

眼看着对方拔刀，站在苏余身后的一个沉默寡言的随从也轻轻地在剑鞘挑出了剑身。

萧祈泽离京那么远，自然是放心不下苏余，便在黑甲卫里挑选了几名精兵，明里暗里都护着她。

苏余挑眉讥笑道：“今日别说是他不在，就算是他在我面前我也敢这么说，你便把我今日说的这些话全部转告给晋平王，看看他敢不敢到我面前来理论。”

说罢，苏余转身气势汹汹地离开。

坐回马车上后，苏余仍旧气得发抖。

看来这些人很聪明，专门挑了今天动手，知道如今萧祈泽离京，苏家算是没了保护伞。

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苏家要被他们杀得一个不剩了。

苏余的手紧紧捏着裙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苏余刚从晋平王府回来，苏长雪身边的侍女便来请人：“小姐，四小姐身子不适，想请您过去瞧瞧。”

一听到苏长雪不舒服，苏余连手上的茶都顾不得喝了，立即奔向苏长雪的住处。

苏长雪的屋里一如既往的素雅，她就那样苍白虚弱地靠在床头，整个人就看起来风华绝代。

苏余坐在了床边，原本想象从前那样拉住苏长雪的手，但是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便想起了自己四处采买堕胎药的事，一时间内心愧疚，伸出的手转而接过了侍女递过来的茶盏，选择了战术性喝水。

喝了口水后，苏余才开口询问：“四姐，肖姨娘如今有大夫照看着，定然是不会有事的，你千万要保重身体。”

虽然苏余知道此刻安慰的话语无济于事，但她此时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苏长雪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说道：“五妹，我要滑胎，我希望你能帮我。”

苏余抬眸近乎震惊地看着苏长雪，吸了几口气之后才鼓起勇气问苏长雪：“你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苏长雪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就像是一汪清泉，她说：“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心中有数，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是我娘为了救我才受如此重的伤。而如今王爷是什么处境我也能猜到几分，眼下这局势他是万万不能娶我的，而他的政敌恐怕如今巴不得我生下这个孩子，好让他们有了弹劾王爷的借口。”

苏长雪说着，还深吸了一口气：“我深爱着王爷，也从未怀疑过王爷对我的一片真情，可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恐怕整个皇族都容纳不下我，从前我孤身一人，为了他我自然是死都不怕，可如今我是苏家的女儿，我不能拖累整个苏家。”

苏长雪一边说着，一边潸然泪下，满脸泪珠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刚迎过春雨的海棠，看起来凄楚又动人。

苏长雪拥有一些传统小说里女主美好的品质，她温柔、坚韧、善良，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豁出自己的所有，但不能让其他人为此陪葬。

经过诸多波折，如今的苏家人也算是为她考虑了，否则按照苏鹤扬从前那般注重名誉的性子，在看到她大着肚子的那一刻，就会将她乱棍打死，以保全苏家的名声。

苏长雪怀了孩子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身边危机四伏，那些人之前都敢在王府对她暗下杀手，如今回了苏府便更不用说了。

她不是没有等过，她希望这几天王爷能给她一个万全之策，但经过今天这件事她便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万全之策，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但她不能以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性命为代价。

苏余紧咬着下唇，这孩子在原著小说里就是被皇后害死的，皇后知道苏长雪怀孕后便屡次三番派人暗杀她，只不过她有女主光环没死成罢了，最终受伤害的，恐怕都是她身边的人。

苏余轻叹了一声，唤了身边的锦绣，说道：“锦绣，你去把我之前让你抓的药煎好拿来。”

锦绣看了苏长雪一眼，抿了抿唇说道：“是。”

苏余满怀愧疚不敢去看苏长雪，她说：“其实，之前我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过这是你的至亲骨肉，我不敢提起这件事，如今你既然已经想开了，那我便助你。”

苏长雪的脸上带着一丝绝望，说道：“我与他恐怕今世没有缘分，我不希望这个孩子一出生便遭受灾厄，我也不想苏家人因为我而面临杀身之祸，既然他不能娶我，我也应该放下和他的一切。”

苏余静默地看着苏长雪，顿时觉得她变得肃然可敬。

若此刻的苏余仍旧是那个执笔的人，她一定会让苏长雪奋不顾身保孩子，哪怕最终搞得家破人亡也无所谓。

反正其他人都是工具人，主角的爱情至上，女主也必须拥有完全的恋爱脑，绝对不能做出割断的行为。

可眼前苏长雪做出的选择，却让苏余明白了其实每一个鲜活的角色都是清醒的。

她还有自己的人生，她没有上帝视角，面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就应该做出割舍，面对真实存在的风险就应该去规避。

若是一个女性都没有决定自我身体的权利，那一定就是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