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此言一出,不说季生和季同两个人被吓得大惊失色,就连平日里面对任何事都早已波澜不惊的萧祈泽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余。
季生季同两人自然不是什么没眼力见儿的人,见到气氛不对立马一人闪出了书房,顺便一人带上了一扇门。
当书房里只剩下萧祈泽和苏余后,萧祈泽才用低沉的嗓音说道:“这样的话你下次不要再说了,是要杀头的。”
萧祈泽鲜少用这样的语气和苏余说话,说完之后端起了茶盏,饮了一口清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苏余上前走了一步,头头是道地开始分析:“上次你见到陛下的时候还未曾听闻他身体抱恙,怎么突然间就病得这么严重,其中的猫腻恐怕还要好好掂量。”
“再者,就算陛下真的大限将至,那他在位那么多年一定早有打算,若是事后有谁被他发现搞了什么小动作,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萧祈泽放下茶盏,反问道:“倘若真的发生了宫变,我的兵力眼下都不在上京,恐怕什么都做不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苏余笑了一下,问道:“那又回到了我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上了,你想要当皇帝吗?”
原本是一个十分凝重的话题,但大概因为是苏余提出来的缘故,所以萧祈泽也毫无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自小便不得父皇宠爱,也非中宫嫡出,自然知道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与我无缘,从前我也一直信服四哥,相信他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我也会尽心尽力辅佐他。”
苏余立马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问道:“你也说了是从前,那现在呢?你依旧还是那么想吗?”
萧祈泽不假思索地道:“皇位于我而言并非什么稀世珍宝,比起在上京的十几载光阴,我更喜欢西川的山川河流。”
比起皇宫的波诡云谲,西川每一个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都真诚、热烈,他们就像是高原上的雄鹰一样有胆识、有眼界,也像雪山上被温暖日光晒溶的雪水一般清澈。
虽然在西川每次大战都要死很多人,可他们是保家卫国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而那些死在上京的人,大多是阴谋下的牺牲品,他们死后甚至还要被人泼上一盆脏水。
萧祈泽知道权力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他才会在上京于他而言是死路一条的时候选择另辟蹊径去了西川,但他也明白权力是桎梏,一个人若是拥有得太多,定然会遭到反噬。
从萧祈泽的回答里,苏余知道了答案,她再一次开口道:“若是对那位置没有想法,那这件事我们就先做个旁观者。”
萧祈泽的内心还是有些挣扎,从戎多年,他向来喜欢掌握主动权。
但他又极其相信苏余所说的话,若是父皇这次真的没事,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装的,那他若是暴露了调兵一事,事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最终,萧祈泽还是选择听信了苏余的话。
这宫中的斗争从未停止过,如今虽说他有了实权,但他的权力并没有渗透整个上京,所以还是且待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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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病了好几日,萧祈泽自然大多时间都是要在宫里伺候着,尽管端茶倒水都有宫女在做,就连那些娘娘都恨不得自己顶替了宫女伺候,萧祈泽自然也是插不上什么手。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时候哪怕你在祖宗牌位前为皇上祈祷,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
苏余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张衍,听说他很得皇上赏识,如今已经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萧祈泽去了西川后,和张衍始终都有书信往来,朝堂上发生的许多事,除了有萧祈泽自己的眼线报回的,还有一些事便是张衍告诉他的。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妙,说曹操,曹操就到。
虽说回到上京后,王府递来了不少拜帖,萧祈泽也都会接见,可自打皇上病了之后,官员之间私下走动甚少,可偏偏这个时候张衍却登门拜访,而且萧祈泽当时还不在府上,照旧在宫中侍疾。
苏余一听闻这件事便知道张衍一定是来看他的,迫不及待便到了萧祈泽平日接待近臣的内堂与他见面。
许久不见,张衍看起来更加内敛了,靛青色的长袍着身,遥遥一望便让人如同看见了一座屹立着的青山,一直到走近苏余都仿佛带着一股近乡情怯之感,不敢去看他的脸。
一直到他面前,苏余才看见他腰间配一玉佩,那玉佩的色彩和光泽都犹如晨曦出现时的柔光,一如他这个人一般,温文儒雅。
“阿余。”
还是张衍先开的口。
张衍说话的声音和西川粗犷带着撕裂般的风像是两个极端,他的声音就像是春日里绵绵的细雨可以滋润大地万物。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巷子里会被欺负得哭鼻子的少年了。
故友见面,自然是有几分欣喜和几分伤感。
张衍在见到苏余之前很想问问这些年她过得究竟怎么样,可生怕当她说过得不好后,张衍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可如今看见她相安无事地站在这里,萧祈泽如今又有这般的权势和地位,张衍心中便有了答案。
不论曾经如何,现在都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今日不光是看见了张衍,站在张衍身后的那人也是苏余的老朋友,曾经在苏府一直伺候她的锦纹。
锦纹见到苏余也是感动地痛哭流涕:“小姐,我总算是见到你了。”
当初锦纹被“冤枉”发卖的时候,她还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小姐会这样对她,丝毫不去追究其中的真相,就这样将她给卖了。
可当她刚被卖出去,就听闻苏家落难,全府上下皆被发配充军为妓为奴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小姐的良苦用心。
况且,当初小姐让人牙子卖她之前,其实已经帮她脱了奴籍,并且帮她找了京中的一户行医的大户人家,那家人对家奴都十分不错。
只不过在发卖的途中,恰好遇到了张衍,锦纹便再一次回到了张衍身边做了女使。
所以这些年,锦纹始终感激苏余。
一番叙旧之后,张衍便询问了苏余将来该作何打算。
苏余对这个旧友也不打算做任何隐瞒:“王爷如今已经在查当年苏家获罪一事了,若能为我苏家洗脱罪名,那我就将亲人接回来一家团聚。”
张衍清俊的眉头微蹙,问道:“那若是洗脱不了罪名又当如何?”
不会洗脱不了,因为原著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
不过,苏余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若是洗脱不了罪名,王爷也定然会护我周全,纵使以后我都没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但只要我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心又有何关系。”
张衍知道如今的萧祈泽早今非昔比,不论用任何手段,保个人还是能做到的,他自然也不必担心。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朝中官员若是与有实力争皇位的皇子走得过近,难免会被人说成是结党营私,张衍也不便在萧祈泽府上多留,既然已经见过了苏余,知道了她相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
张衍走了之后,府上又有人来通报说有门客拜访,而且管家还特地通报了内院,是内院近身伺候的人来告知苏余有人求见。
而且那人的拜帖上只有一个冬字,苏余看了一眼便明白了,立即安排人将门客请进了后院。
等待的过程总是焦急的,当房间门刚被推开的时候,苏余就立即站起身冲到了门前,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双手搭在那清丽的身影之上,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苏余的眉目舒展得就像是江南的三月春,笑着喊了一声:“四姐。”
苏长雪则是满脸怜惜地看着苏余,蹙着眉头的她身上多了一丝悲天悯人的味道,被她抚摸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天上神女的怜爱。
这样的人,也难怪萧祈瑞如今在这样的位置仍旧对她爱得死去活来。
“瘦了。”苏长雪一开口,那嗓音便仿若能融化冰川雪水,让人心中荡起涟漪。
苏余笑嘻嘻地说道:“瘦了好看,我最近还特地少吃点减肥呢。”
苏长雪忍不住被苏余给逗笑了,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安慰她的话,心中还是忍不住酸楚。
苏余笑着拉住苏长雪,说道:“我也许久不曾见到四姐了,四姐如今倒是更加光彩照人了,看来四殿下对四姐还是不错的。”
苏余此言一出,苏长雪便疑惑地问道:“我还未曾说这些年我一直得到了四殿下的照拂,你怎么就先知道了。”
苏余眼珠子一转,说道:“从前我便知道他对四姐有意,想来四姐这些年能够在上京相安无事,如今这穿着打扮皆是不俗,想来除了他便也没有别人了。”
苏长雪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便笑着点了点头。
苏余细细打量了一番,虽说和萧祈瑞在一起了,但苏长雪梳的发髻依旧是闺阁在室女的样式,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样貌不逊分毫,从前在苏府中因为受到嫡母的欺压,穿戴的自然也没有如今的好,她身上佩戴的珠翠虽数量不多但件件不俗,一看都是些稀罕的宝物。
再看她穿着的衣服,是方目纱制成的,穿在身上轻盈透凉,显得她整个人缥缈绝尘,就是这个纱裙层层叠叠,似乎有些显胖。
看着苏余好奇地盯着自己的肚子,苏长雪便也坦诚相告:“如今我已孕有王爷的孩子,有四个多月了。”
说着,还拉起了苏余的手轻轻放在了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