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还没有从伤感中走出来，脆弱的心脏马上就迎来了新的暴击。

看着戚芷兮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她马上就意识到了戚芷兮说的这个禁脔就是她自己，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把这个造谣的人痛骂一顿，可是现在她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

西川城内竟然还有上京的眼睛。

自从萧祈泽在西川稳固了地位之后，西川军内大都是他的亲信，而他一手创立的黑甲卫更是对他忠心不二，这西川府内外都有重兵把守，莫说是什么细作，哪怕是门口路过一只眼生的狗都要被门口的守卫盯自闭了，萧祈泽包藏罪犯的事怎么会传回上京？

看着苏余头疼的模样，戚芷兮还是很现实地跟她分析了利弊：“如今王爷手握重兵，受人觊觎也是难免的，如今陛下也已经下旨让他回朝述职，他没有不去的道理，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的。”

保住她……能走到他这个位置实属不易，他想要保住她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

既然是京中来的旨意那便刻不容缓，于是萧祈泽不日便带着几个亲信上路回京了。

临走之前，他也安排好了西川的一切。

他既然不在，西川军便听从他的副将戚绫的号令，戚绫作为西川的老将，足以具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能力。

对于苏余的安排，萧祈泽想了很久，究竟是把她留在西川还是带在身边。

最终，萧祈泽还是询问了苏余的意见。

而苏余给的答复铿锵有力，她说道：“我自然是要和你共同进退。”

萧祈泽从前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考虑了良久，但最终还是选择尊重苏余的意见。

上京确实是龙潭虎穴，但西川未必就是安乐窝。

在他身边，若是真的发生什么，他一定会拿命去搏，保她的安全，可若是在西川……

他不在，又有谁会爱她如惜自己的生命呢？

很快，萧祈泽就备好车马上路了，随行的还有一支西川军中挑出来的一支精锐。

苏余和萧祈泽一同乘坐马车，窗外的风景随着他们的前行也逐渐从西川的高原风貌变为了有山有水极具江南柔情的平原。

萧祈泽始终不着急赶路，每每快到黄昏都会找客栈投宿，纵使是到了南边，这些客栈老板见到了西川军的军徽，态度也都十分友善，用善时也都会赠送小菜，甚至有些老板还提出不收住宿费，但萧祈泽走的时候总是会让下属扔给他们一袋银钱，甚至怕他们推脱从而不收找零。

从前在上京的时候，萧祈泽虽说并不是一个十分受宠的皇子，但说到底出身尊贵，底下人对他也总是谄媚，少有真心敬重他的。

而现如今，这些人之所以会这么对他，是因为他是战功赫赫的西川王，并非只是个流着皇室血统的九殿下。

这一路上萧祈泽带着军队走得很慢，与其说是赶路，倒不如说是游山玩水，苏余也问他：“你这样不紧不慢的，不怕到了上京陛下责罚吗？”

萧祈泽无所谓地笑笑：“那又如何？他若是想问罪，哪怕不是这件事，他也会找出别的因由，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苏余问萧祈泽：“那你想做什么？”

萧祈泽转过脸看着苏余道：“此时此刻，我只想和你看遍这大好河山。”

萧祈泽的眼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是春风化雨般充满柔情，西川的风沙将他磨砺出坚韧的棱角，却没有消磨他的少年气。

苏余看着他，一如他们初次见面的样子。

因为行驶得很慢，所以途中马车并未有过多的颠簸，萧祈泽轻轻地把苏余揽在怀里，苏余就这样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

他的衣服都是用皂角清洗的，所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种味道让苏余十分安心，可距离上京越近，她就越是忐忑，有种像是要赴鸿门宴的感觉。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西川到上京不过半月路程，可如今他们已经快走了二十日却还未到。

没有导航，苏余对路程没有多大的概念，只在休息的时候听到坐在一旁饮水的西川军说：“翻过了前面的那座山，很快就能到上京的。”

“是啊，盛子就是上京人吧，真好呀，可以回家了。”

“哈哈哈哈，等到了上京我请你们去我家做客，我让我娘杀只鸡，她煲的鸡汤可好喝了。”

“那感情好。”

几个士兵围坐在一起闲聊，听到他们谈论起家人，苏余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她想起了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爸妈，从前总是嫌他们唠叨，出去工作后迫不及待租了个房子想要独立，却忘了他们也需要自己的陪伴。

到了这里，虽说苏府这一家充满了虚情假意，但好在苏余的娘亲对她还是十分不错的。

还有苏长雪，她笔下的那个美得惊人又待人真诚的女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苏余胡思乱想了一通，而萧祈泽大抵是感觉到了苏余的不安，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便找了客栈投宿。

越靠近上京，这些做生意的客栈老板也越有眼力见，一眼就看出萧祈泽的身份不一般，很快便安排了几间上房。

虽说赶路多有不便，但赶路途中萧祈泽始终和苏余分开两间房睡，但今日萧祈泽却破天荒地说：“少开几间房，大家挤一挤，夜里大家都警醒着点。”

“阿余，你跟我一起睡。”

虽然只是很平常的语气，苏余也知道他是为了安全考虑，可还是忍不住脸颊发烫。

到了房中之后，店里的伙计给苏余打了热腾腾的洗澡水，萧祈泽则是去阁楼上饮茶了。

苏余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桶里，看着房中雾气氤氲的模样，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一直到水微微凉，苏余才出来擦干身子。

萧祈泽着人安排了雅间同几个将士一起用膳，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大客栈，所以大家吃得都比较随意，难得有这个条件，萧祈泽也是不吝银钱。

苏余刚走到雅间门口，便听见有人在里面议论，因为苏余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因此才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听。

“据说此次陛下召王爷回去是为了责罚他。”

开头说话的人苏余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家住上京的陈盛，大家都叫他盛子。

“道听途说的事，不要乱传。”

“这是真的，在西川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苏女傅确实原本在朝中做官的，不过家中获了罪，被流放了。听说那罪名不小，克扣了军需用品呢。”

“想必王爷必定也知道此事，也自有打算。”

盛子继续道：“可若是真的如此，王爷就应该立即将苏女傅斩杀，他可是西川军的英雄，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触犯律例。”

“此事相信王爷自有打算，王爷如何做岂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随后，雅间里便陷入了沉默。

听了他的话，苏余整个人为之一颤，却又不得不认同。

他说得很对，萧祈泽已经不再是萧祈泽了，他是整个西川军的英雄，是西川百姓眼中的信仰，他不能为了她让这些将士的信仰倒塌。

此次回京，萧祈泽确实是可以为了保她和朝廷对抗，可这之后呢？西川军会去信仰一个为了女人而昏头的首领吗？纵使他们自己知道苏家获罪一事是受人栽赃，可这罪名一日不洗清，他们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萧祈泽的身上，还扛着家国之责。

调整了一下心态之后，苏余便敲了门进入，一进屋便看到几位将士已经落座了，看到苏余过来纷纷起身，不过苏余并非他们的将领，也并非西川王妃，因此他们并未行礼，不过是起身恭迎。

苏余看着这些平日里也算得上是威风凛凛的将士见到自己竟然屏息敛神如此恭敬，也实在是不好意思，点头回应后便入座。

不过苏余也知道，他们对她恭敬不过是认为她是西川王的女人。

即使，或许她的身份在外人眼里看来十分特殊。

苏余落座好，饭桌上的气氛更加沉寂了，他们皆不敢直视苏余，苏余也未曾和他们有视线上的交汇，大家仿佛都若有所思。

好在，没一会儿萧祈泽就来了，见到他来，大家都起身行礼。

苏余本来坐得好好的，可见到大家都站起来了，便也起来行了个宫中才用的屈膝礼。

萧祈泽今日穿着一袭玄黑色的长袍，虽是一身黑，领口处却用同样黑色的线绣着繁复细腻的云纹，发冠用一根上好的羊脂玉发簪束着，整个人看起来贵气逼人。

萧祈泽让众人免礼，落座了之后十分平和地说道：“连日来大家赶路也十分辛苦，今日是想犒劳一下大家，诸位不必拘谨。”

大家纷纷谢过，随后店里的伙计便开始上菜。

因为刚才在雅间门口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苏余的情绪比较低落，虽然极力掩饰，但依旧吃不下什么饭。

萧祈泽也不过是喝了几杯清酒，菜也没吃几口。

酒足饭饱之后，萧祈泽便和他们聊了两句，最终话锋转到了那个叫陈盛的人身上：“你是上京人。”

萧祈泽特意点了他的名字，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诚惶诚恐：“回王爷，属下确实是上京人。”

萧祈泽点了点头说：“虽说你是上京人，不过你加入西川军已经五年有余，可否思念家人？”

陈盛笑着说：“难为王王爷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末将既然加入了西川军，便生死都属于西川军，若是不保一方平安，何来我小家的安宁呢。”

萧祈泽点头笑了笑：“倒是能说会道，那你说西川军法第七十一条是什么？”

在萧祈泽来之前，西川军的管理虽说算得上严格，但并不十分规范。萧祈泽来了之后，梳理出了一百八十一条军律，凡是有触犯者便要受到军律处罚，有了军律的束缚，大家行事也更加严谨了。

陈盛的额角流下了几滴汗珠，跪下朗声道：“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为谤军，犯之斩之。”

萧祈泽的眸色变冷，轻呷杯中酒道：“怎么，我立的军规竟然在你这里成了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