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西川城内的流寇在萧祈泽的全力剿灭之下也渐渐偃旗息鼓,没有再出来作乱,城中的百姓对这位殿下都十分感激,因此他在西川府声望颇高。
年关将至,城中的百姓也都沉浸在了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中,流寇带来的血腥和杀戮之气也渐渐消散了。
苏余借着萧祈泽的人势找了个院落,搭建了一个学堂,名字就叫“致知堂”,凡是来上学者不收一文学费,专门收容一些难民家的孩子来上学。
但是苏余还是把这件事想得太容易了,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些家庭原本整日就食不果腹,压根就没有心思去与学习,有机会也是把孩子送到街上去乞讨,大一点的便去充当劳动力,好歹能挣到些铜板。
眼看着希望即将落空,萧祈泽又差人在城中散布了消息,说凡是去城中“致知堂”上学的学子每日可得半升小米,还纳了名册,符合特贫条件的,还能得到银钱补助。
原本苏余每天还在那里想着怎么劝说为了学生来上学而犯愁,萧祈泽此番策令一下,顿时有了不少穷苦人家送了家中孩童来上学。
苏余顿时便欣慰了起来,可难题却也随之而来。这“致知堂”里只有她一个教书先生,一个人管教那么多孩子总归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苏余正犯愁着,沈凝夷便站了出来,说是要和苏余一同去教授学问。
苏余一开始有些犹豫,但也不是对她的文化程度不自信,而是因为这毕竟是西川城,到底不比上京太平,再加上这个沈凝夷到底是高门闺阁里出来的,若是城中起了慌乱,她应付不过来。
沈凝夷却像是看穿了苏余的心事,说道:“苏女傅若是怕我学识不够,可以现在便出题考我。若是担心我的安危,那更不用操心,人走路都有可能会被摔死,喝水也有可能会被呛死,难道我便一辈子不走路、不喝水了吗?况且,自从我家中败落后,我是人情冷暖也尝了、人面兽心也见了,所以女傅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我。”
沈凝夷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坚定,虽说她身形单薄却是无比挺拔,一看便是意志力比较强的人,苏余便也就应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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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的冬日比上京可是要冷上许多,念想着苏余往返于西川府和书院实在是太冷,萧祈泽命人给苏余配了一辆马车,虽说外观并不豪华,可这马车里却是放了软垫和暖炉,一进去就热乎乎的。
虽说自从上回苏余嘴快说了萧祈泽一句后,两人因各自事务繁忙便没怎么交流了,但他的行动可从未停止过,让苏余还是非常暖心的。
好不容易快到了年关,书院也开始放假,苏余这才有时间和沈凝夷一同出去采办年货。
与此同时,因萧祈泽镇压流寇有功,又将满目疮痍的西川治理得井井有条,上京盖着玉玺的圣旨也送到了萧祈泽面前。
陛下肯定了他的功绩,将他封为了西川王,获得黑甲卫的统领权。而他的母妃,也母凭子贵,被册封为了贵妃。
如此惊天的喜事,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西川府内摆了盛大的宴席,宴席上的山珍海味琳琅满目,席面奢华不亚于上京的宫宴,大堂内青铜炉内名贵的香料不要钱一般不停燃着,让人嗅了之后感到如痴如醉。
乐府里顶尖的歌姬和舞女全都在这一天使出了浑身解数,就是为了取悦坐在高堂之上,这位西川府的新主人,西川王。
达官贵人们在宴席上推杯换盏,有人上前去敬萧祈泽,说了许多恭维之词,却只见这位新晋西川王并未露出喜色,便也没有人再去碰钉子了。
比起这位阴晴难猜的西川王,那些笑得灿烂,罗裙飞扬的乐府伶人更让人如痴如醉。
苏余并没有参加那样的宴会,她毕竟还是逃犯,若是在那么多当官的人面前自由出入这样的宴席,未免也太张狂了。
但这席面上的菜,可是一样都没少她。
看来,这萧祈泽还是很了解她。
宴席一直到很晚才结束,萧祈泽这个主位在途中借口不胜酒力而离开了。走了之后却没有回房睡觉,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冰冷的院落里饮着一杯清酒坐了大半宿。
封王便意味着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实权,若是以后当不上皇帝,他的子孙也可以世世代代继承荫封,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当今陛下到如今也只有备受宠爱的四殿下和受了册封。可是,苏余却觉得他并不高兴,仿佛是掉入了一个孤寂的黑洞里一般,那个黑洞里只有他一个人。
犹豫了半晌,苏余才走上前,拿过了他刚举起的酒杯,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划过喉咙到了胃里,苏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苏余坐在了他的身侧,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应该早点睡。”
萧祈泽抬眸看着明月,仿佛有诉不完的衷肠:“刚开始我在宫中的时候,我的师傅孙首辅便和我说,想要平安度日,必要敛去光芒。因此我在众人面前展现得往往不如其他兄弟,因此父王也从未过多关注过我。”
“好不容易在我师傅的扶持下在朝堂之上有了些许话语权,却不想党羽之争让我无论做何事都处处受挫,就连父王也从未全然相信过我,哪怕是我为他挡了一箭,险些丢了性命……”
“再后来便是我师傅致仕,朝中又出了军需用品被贪案……而我皆是无能为力。”
萧祈泽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一颗颗圆润又冰凉的珍珠掉落在寂静的院子里,让苏余的心头都忍不住为他感到伤感和惋惜。
她伸出手握住了萧祈泽微凉的手。
虽说是皇子,可这战场的杀戮和西川的风沙让他修长的手变得粗粝不少,或许有人艳羡如今的他风光无限,可到底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其中有多少漫长和难熬的夜。
萧祈泽回握住苏余的手,继续说道:“从前是我无能,护不住师傅,护不住母妃也护不住你……”
苏余觉得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亏欠,便想着靠近安慰他。
只听他接着道:“但从今以后不会了,我会紧握我手中的剑,任谁都不能再伤害你们。”
苏余的手微微一颤,他口中说的剑更代表的是权利,只要有了权力,便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这是第一次,苏余感受到了萧祈泽对权力的渴望。
未来有一天,他会不会想要更高的权利呢?
苏余有些害怕,冲到了萧祈泽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带着颤音说道:“如今这样便已经很好了,我不想看到你上战场,也不想看到你挥剑拉弓,如果可以我情愿你不做这个西川王。”
想当初,萧祈泽便是认定上京已经是一条“死路”才来到西川,当其他皇子都在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他已经在漫天风沙中枕戈待旦。
苏余不想他再去面临这些风险,所以情愿他一生碌碌无为。
萧祈泽回抱她,被酒水浸过的嗓音犹如春风化雨:“你不用害怕,因为我会保护你,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了。”
苏余把头埋得更深了。
她一个流放的犯人,可以在这西川城内来去自由,可不就是受了他的庇护?而她的父亲母亲,也都在他的眷顾之下,得以吃饱穿暖。
若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谁会搭理他?如今他能做到这些,只是因为那些人都知道,如今的九殿下镇守西川,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他又有了册封,哪天他若是回京,这京中的权势格局怕是要变了。
苏余抬起头看着萧祈泽,明亮的眼里蒙了泪。
萧祈泽深受抚去她眼角的泪珠,苏余看见他眼神迷离,半拢住睫毛缓缓靠近自己。
湿润柔软的唇能带来安抚,她能嗅到他身上清冷的犹如山茶花般的气息。
这个吻尤为热烈,让苏余甚至觉得接下来若是不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就在此刻,萧祈泽突然将苏余打横抱起,慢慢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苏余全程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前,不敢抬头看他。虽说彼此之间的关系非常明确,但说到底两人还未曾定亲,这个时代良家女子可都是十分保守的……
萧祈泽推开了苏余房间的门,把苏余放到了床.上。
苏余紧张地把手放在了胸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这样……于礼不合……”
这叫极限拉扯。
萧祈泽点了一下苏余的额头,说道:“你这话能堵君子但堵不住小人。”
苏余抬眸问:“那你是小人咯?”
萧祈泽笑着说:“我都不是,但我是你未来夫婿,所以得劝诫你早点休息,以免熬坏了身子。”
说罢,还帮苏余褪了鞋子,还盖好了被子,完事儿后转身便离开了房间,临走还不忘将窗户关严实了。
苏余心中有些发闷,有些不耐烦地蹬开了被子。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