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杏是位奇女子。出生农家,也不缺胳膊少腿,偏偏就是不会干农活。
她嫁人后第一回下地,是跟着丈夫杨富贵去割草。几镰刀下去,她就把自己的手割伤了,然后就是看大夫,在家歇着养伤。
歇了一个多月,伤终于好了,她便拿起锄头再次跟着丈夫下地。结果几锄头下去,把自己的脚背挖伤了,然后又去看大夫,在家歇着养伤。
等养好伤,她第三次跟着丈夫去干活,把地里刚收割下来的粮食往家里搬,结果半路上摔了一跤,不仅粮食洒了一地,她还把自己的腿摔断了。
她嫁过来短短半年,就受了三次伤,看了三次大夫,抓药无数。那一季地里的收成,几乎全贴到她的药钱上了。
杨富贵实在是怕了,不敢再叫妻子下地。
起初村里不是没人在背后说刘秋杏的闲话,干啥啥不行,看大夫倒是第一名。有人说她是故意的,就为了躲避农活。可人家确实腿都摔断了,再偷懒也不至于把自己害成这样啊。
再加上杨富贵也在外边帮妻子说话,慢慢地,村里人便接受了刘秋杏不能下地这件事。
从此,家里的农活便由杨富贵一个人承包了,有时忙不过来,亲戚们都会来帮忙。刘秋杏只负责家务活儿,是村里最轻松悠闲的妇人。
等到后来,杨富贵因病去世,那时杨平也有十几岁了,接手所有的农活。等女儿渐渐长大,刘秋杏便教她干家务活,全都学会以后,刘秋杏就彻底撒手不管,家里家外都是由一双儿女在操持。
村里人都说刘秋杏的命最好。丈夫在时,享丈夫的福。丈夫没了,就享儿女的福。
后来,她无私地照顾父母双亡的黎梦川,更是在村里积攒了好口碑,人人都夸她是个大善人。甚至不少人说她之所以命这么好,就是因为心善的缘故。
想到这,阿真不由地冷笑一声。
在原剧情中,杨平为人老实,对刘秋杏的吩咐向来都只会顺从。而原主则不一样,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能听从刘秋杏的安排,经常去黎家打扫做饭洗衣,甚至还愿意帮着做黎家的农活,都是因为她瞧中了黎梦川,想嫁给他。
黎梦川虽然回了乡下,但陆嬷嬷坚持认为他该去上学堂。只有读书,以后才会有好的前途。
读书是最费银子的,束脩、笔墨纸砚,样样都需要银子。办完黎思远夫妻俩的丧事,黎家只剩下十多两银子。陆嬷嬷又坚持要给少爷好的生活条件,吃好的,穿好的,不肯委屈他半分,这些银子,只一年就花得精光。
幸好还有刘秋杏,她替黎家扛起了大旗。黎梦川没银子交束脩,她出。黎梦川想吃肉,她买。黎梦川的衣裳破了,她给做新的。
可以说,黎梦川只有回乡下的头一年花的是他自己的银子,之后的这么多年,都是由杨家在供养着。
阿真越想越不值,便对杨平说道:“这世上没有笨人,只有懒人。农活又不是考科举,学会能有多难?娘从来不下地,只会使唤我们。哥哥,你一个人干两家的农活儿,实在太累了,娘却从来没有心疼过你。”
“娘不笨,也不懒,她只是干不了农活。”杨平好声好气道。
他从小深受父亲的影响,认为母亲就是不能下地,做不了一丁点的农活。
阿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不说你了,就说我吧,娘总是叫我去黎家帮忙干活,理由是陆嬷嬷年龄大了,干不动,而我还年轻。都是些家务活儿,娘自己也能做,可她为什么不去,却只会吩咐我呢?”
杨平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心想,明明你自己也很乐意的,不就是为了能够多看黎少爷几眼吗?不过他可不敢这么说,只是劝道:“妹妹,你别多想,娘也是为了你好。”
阿真斜眼看着他:“好在哪?”
杨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起身道:“好了,也歇够了,该干活了。”
“我不干。”阿真摇头道,“这是黎家的地,又不付我工钱,也不请我吃饭,我凭什么要白白帮他家干活?”
杨平听了这话,先看看四周,见没有人才低声取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早就看中了黎少爷。确实,他长得好,又是个读书人,将来前途光明。你要是能嫁给他,以后的日子肯定好过。哥哥支持你,放心吧,有娘在,你的心事准能成。你呀,以后别再说气话了,黎家又不是外人,帮忙干点活是应该的。”
阿真有些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主对黎梦川的心思,她只跟刘秋杏说过。刘秋杏知道女儿有些小聪明,生怕她不愿帮黎家干活,为了哄住人,便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但在原主听来,那就是娘已经答应替她说合了。
杨平有些小得意:“你和娘说的悄悄话,我都听见了。”
“唉!”阿真叹了口气,“哥哥,你真傻,和以前的我一样傻。”
杨平一脸疑惑,阿真解释道:“娘那么看重黎梦川,胜过你和我。她怎么可能会把我说给黎梦川呢?在她心里,我哪里配得上,她将来势必要替黎梦川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胡说!”杨平有点生气了,“你哪里配不上他?我觉得你很好。这十里八村的,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姑娘了。”
阿真为他的护妹之心而感动,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我知道我很好,不是我配不上黎梦川,而是他配不上我。”
“妹妹,肯定是你误会了,娘绝对不会这么想的。”
阿真:“我听见她和陆嬷嬷私底下说话,那时我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杨平从来没想过阿真会故意骗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真又道:“哥哥,以后你也多长几个心眼吧。这么些年,你一个人干着两家的农活,闲了还要去镇上打短工。按理说,银子也该存下不少了。”
一提起这个,杨平就傻笑起来。他这么努力拼命,就是想多攒些银子。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将来他的亲事以及妹妹的嫁妆,都是他的责任,不努力怎么行呢?
他不好意思提及自己的亲事,只道:“妹妹,你放心。爹虽然不在了,还有我呢。你的嫁妆我一直记在心里,旁人有的,你肯定会有。以后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绝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阿真定定地看着他。
面前的这名青年,十一岁丧父,然后就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以一己之力养活了母亲和妹妹。
而他的母亲,对此没有半分心疼与感激,满脑子都只有黎梦川。
阿真意味深长地问道:“哥哥,如今家里存下多少了?你今年都二十了,村里和你一般大的,早就娶妻生子。”
杨平抓了抓头发,然后叹气道:“还没存够。两个月前我问过娘,她说还不够。怪我,都怪我没本事。”
“这怎么能怪你,你已经很能干了。哥哥,你有没有看过家里的银子到底有多少?”
杨平不明所以:“银子一直都是娘在保管,凭白无故的,我看它做甚?”
杨平性子老实,挣来的钱全都交给刘秋杏。他相信母亲会好好保管家中的银子,熟知剧情的阿真却知道刘秋杏辜负了儿子的信任。
“找个机会看一看吧。黎梦川当年回乡下居住,本身就没多少银子,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读书,银子从哪里来?会不会是娘私底下给的?”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肯定是你误会了。”杨平心里有些慌乱,不想再谈下去,“好了,不和你聊了,再耽误下去今天的活儿就干不完了。”
杨平匆匆下了地,继续替黎家收割小麦。阿真没有自虐的毛病,才不管这些麦子是否会烂在地里。她就在树荫底下坐着,一面看着杨平干活。
杨平起初动作很快,割下来的麦子在他脚边堆成捆。不知不觉间,他的动作就慢了下来。阿真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影响了他干活的速度。
忍耐再三,杨平还是没忍住,放下镰刀,走过来询问阿真:“妹妹,你是听谁说的?”
任谁知道自己辛苦多年的积攒有可能被别人花了,心里都不会好受,杨平也不例外。那些银子,每一文钱都浸透着他的汗水。
他不想怀疑娘亲,那样实在太不孝了。可他心里又很介意,所以就期盼着阿真能承认是她误会了。
“你猜?”阿真笑眯眯道。
她故意不告诉杨平答案,就是想逼他亲自去找刘秋杏问个清楚。
“妹妹,好妹妹,你告诉哥哥你是听谁说的?是不是娘私底下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偷偷去看过家里藏银子的地方?”
杨平心里有些乱,没心思干活,想先把这个问题弄明白。
阿真不说一个字,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杨平见状,便自己猜测起来:“也许是娘把银子借给别人了呢?借出去也不要紧,迟早会还回来。又或许娘把银子藏到了别处,你去旧的地方找,自然找不到,便以为家里的银子没有了。”
“我看你就是在瞎说,黎家那么有钱,他家在城里还有一座大宅子呢,黎少爷读书怎么可能用我家的银子?”
杨平摇摇头,自觉已经想通了,于是下地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