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静挑好了梳子和铜镜,阿真又把别的都分了分,然后挨个送到其他人的屋子里去。
杨阿静最想学绣花,阿真正好要给家人做新衣,顺便教了她如何裁衣,然后又教了她两种简单的针法,叫她自己练习着。
杨阿静学得很用心,阿真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不时指点她两下。
杨母在熬猪油的间隙出来瞧了一眼,只见姐妹俩正围坐在桌前做针线活儿。阿真的速度极快,一针接一针,眼睛险些看不过来。阿静就有点好笑了,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动作磕磕绊绊的,不时停下来仔细打量,然后拆了重来。
“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一阵鼓声由远及近,阿真停下手里的活儿,仔细听了听,似乎是拨浪鼓被摇动而发出的声音。
她好奇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杨母笑眯眯地站在窗前。
杨母见状,忙道:“是货郎来了。”
阿真顿时想起她还有一些小东西忘了买,比如头绳木簪面脂之类的。阿静已经在学绣花了,家里也该多备几套针线,以防不时之需。
阿真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往外走。
杨阿静看了她一眼,没有动,低下头继续跟那块碎布较劲。
阿真刚走到院子里,只见院外的土路上过来了一个人,肩膀上挑着担子,手里摇动着拨浪鼓。
但凡鼓声一响,村里的人就会知道这是货郎来了。原主因为家里太穷,手里连半文钱都没有,自然不会凑上去,也只是曾经远远地看过一眼,连货郎长得是圆是扁都没看清。
因为本村的购买力不强,货郎平时都是十天半个月的才会过来一趟,今天也是赶巧了。
阿真连忙叫住他:“有针线吗?”
“有的。”货郎放下担子,隔着篱笆墙向阿真展示他的货品。
他生得浓眉大眼,因为平时经常走街窜巷,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个子挺高,身材结实,挑着一副担子跟玩儿似的,轻飘飘的。
“你要哪种?”他多看了阿真一眼。
阿真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浅笑。她的目力不错,不需要走得太近便能看清,回答道:“每种线各来一卷,针也要两套。这几根头绳不错,也要了。对了,木簪和面脂,有吗?”
“木簪和面脂这次没有,下次一定有。”年轻的货郎动作十分麻利,把东西捡好,又额外送了一条粉色的头绳,一起混在里面,然后隔着篱笆递了过来。
阿真还没来得及伸手接,杨母几个大步走过来,劝阿真:“怎地又买这许多,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你这样花。”
“娘,没事,我心里有数。这些都是该买的,之前忘记了。”
阿真数好铜钱,杨母拿她没办法,见劝不动,只好接过她手里的铜钱,递给货郎,另一只手则把货郎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然后再转交给阿真。
阿真:“……”
阿真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东西就回了屋。身后,拨浪鼓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了。
“二姐,这也是给我的吗?”杨阿静惊喜地看着阿真递过来的头绳。
“嗯,挑你喜欢的。”
杨阿静左右为难了半天,最终选了浅绿和朱红色,倒是把那条粉色的留给了阿真。
杨父从地里回来,老远就闻到了家里传来的肉香味。
晚上这一顿,杨家个个都吃得很饱,尤其是两个弟弟,头一回吃到撑。
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是二姐带来的,荣聪和荣壮特别有眼力,一左一右拉住阿真的手,叫她千万别客气,有什么活儿尽管使唤他俩。
“好了,你们去玩吧。”阿真也没什么可使唤他们的。
阿真手速快,花一天的时间就做好了三套新衣,估计再有一天就能做完了,然后她就可以继续做绣品赚银子。
这天,她正埋头做衣裳,拨浪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想起自己上次要的那几样东西,阿真赶紧走出去。果然,货郎又站在院子外面,含笑看着她。
“我要的都带来了吗?”阿真问道。
货郎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有面脂,木簪暂时没有好的,好的已经卖光了,等过两天有了我再给你送过来。”
“也行。”阿真并不着急,付了钱,接过面脂就转身回屋。
两日后,阿真把家人的新衣全都做好了,已经架着绣棚开始做绣品。
这次她打算绣一幅蝶恋花,依旧是双面异色。从这一面看,花朵是红色的,蝴蝶是黑色的,翅膀上夹杂着金色的纹路。从另外一面看,花朵□□相间,而蝴蝶则是彩色的。
正忙着,拨浪鼓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阿真走出去一看,只见货郎笑着打招呼道:“姑娘,木簪有了。”
阿真走近细看,给家人各买了一根。
付完钱,阿真正欲转身回屋,只见货郎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有些疑惑,然而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然后挑起担子就走了。
买完簪子后不久,杨母领着好几个人进了家门。
阿真做绣活儿的时候没人敢打扰,带着好奇心来求证的村民们,也只是被杨母领着在窗外看了几眼罢了。
简陋的土房子也掩不住阿真的风采,她逐渐长开的五官、出色的绣技,以及在众人眼里快出残影的手速,使得她们连声惊叹。
就连跟着来看稀奇的村长的女儿,看完之后也只剩下满心的服气。
难怪别人绣花就能挣银子,而她只能绣着打发时间。
杨母险些在众人一声声的恭维中迷失自己,好在她终于清醒过来,因为有好几个人拉着她,想给阿真说亲。
想到阿真现在主意大,她没有一口应下,只推说要跟丈夫商量一下。
到了夜间用晚饭的时候,杨母笑着在饭桌在把这事说了出来。
杨父点点头:“阿真快十六了,先相看着,有好的就赶紧定下来。”
阿真早就了解过世情,这里没有立女户的说法,也就是说她必须嫁人。
她不反对嫁人,但前提得是自己愿意。
“要我看中了才行,你们可不许胡乱答应别人。”阿真正色道。
杨父忙道:“就依你。你不点头,我们谁也不会答应。”
说完这件事,杨母突然想起小儿子跟她说今天货郎又来过了,她便问道:“阿真,你又买什么了?”
阿真笑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我买了几根木簪,你和爹的放在你们床头了。”
“哎呀,你又乱花银子!”杨母嗔怪道。
她的想法稍微转变了一些,主要是好几个婶子都在说阿真虽然会花钱,可是人家更会挣钱啊。
杨母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树枝:“又让你破费了。”
之前家里太穷,杨家人都是用树枝或者破布条来束发。
阿真:“一家人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等我手上这幅绣完,到时就修房子,宽敞阔气的砖瓦房。”
杨父杨母:“……”
杨父停了筷子,半晌才道:“这是我这个当爹的责任,你别往身上揽,你的银子留着自己使。”
杨家的屋子确实很破了,如果不重新修,将来两个弟弟长大说亲都难。阿真摆摆手,再次拿出迫人的气势:“我的银子我说了算,只当是我孝敬给爹娘的,你们不许再和我争了。”
杨父杨母的心情复杂极了,既感动又有些羞愧。
杨阿静看看爹娘,再看看二姐,赶紧转移话题:“对了,货郎最近怎么总来?”
荣壮点点头:“以前十天都未必能见到他一回,最近奇了怪了,总来我们村。是不是他想多赚二姐的银子?”
阿真噗嗤笑出声。
杨母又好气又好笑:“还不是你二姐总要买东西。有银子赚,谁不肯来?”
杨父这时也缓过来了,女儿有大本事,她想孝敬就孝敬吧。杨父接话道:“那小伙子也是个苦命人。”
四个孩子都抬头齐刷刷地看着他,杨父又道:“他是邻村的,爹娘都不在了,家中就剩了他一个。原先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却被叔叔婶婶霸占了。没办法,他只好挑着担子当起了货郎,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是挣的辛苦钱。”
阿真有心想多问一点,一时间又不好开口。幸好杨阿静正是好奇心重的年龄,赶忙问:“他成亲了吗?”
这下轮到杨母回答了,她摇头道:“去年我听人说他二十了,今年二十一,成什么亲,哪有姑娘肯嫁给他。他家的房子和我们家差不多破旧,又没有田地。做货郎才挣几个小钱,姑娘们都精着呢,没人愿意跟他过苦日子。”
荣聪有点不明白,问道:“他有那么多东西卖,怎么还会穷呢?”
杨母解释道:“如果有银子,谁会不翻修自家的破屋?我听人说他家的房子既漏风又漏雨,这一看就是手里没银子啊。”
“原来是这样。”荣聪点了点头。
刚议论完货郎,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了。
当时杨父杨母不在家,下地去了。拨浪鼓的声音一直在院外响起,阿真听见了,但她没有跟货郎预定任何东西,于是就没有起身。
荣聪和荣壮在村里玩,荣聪口渴,跑回家喝水,正好撞见货郎。
荣聪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收回视线,伸手要去推篱笆院门,这时,年轻的货郎突然叫住他:“小弟弟,我请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