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宁得了信,扶着非要过来的宁夫人站在屋外时,宁陵抱着安乐,还在来回走着,头微低着,竟在和孩子窃窃私语。
只是说了什么,外面的人听不清。
可云清宁看到了,安乐窝在宁陵怀里,神色安然。
宁夫人一时竟不敢进去,痴痴地看着里头。
本是站在院子里的赵重阳跑了过来,“宁小世子还和我说话了呢!”
“说什么?”云清宁问。
赵重阳抓抓脑袋,“他嫌我和太孙吵得很,让我们滚外头去!”
宁夫人此时已激动到潸然泪下,一边抹着泪,一边抓着云清宁的手,“我如今也没了别的指望,只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待在身边,什么事都别出了,也别再像他爹那样,成日教我提心吊胆。”
云清宁自是劝道,“夫人这几日身子也不好,切莫太过激动,这会儿回去歇着,再醒来时,便云开雾散了!” 𝙈.𝙑𝙊𝙙🆃🆆.𝙡🅰
实在没想到,宁陵会自己起来,还哄起了安乐。
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放下心中重担,宁陵至少愿意面对了。
宁夫人一块石头落地,听了云清宁的话,正要准备走了,冷不丁有人在后面说了一声,“娘,我想吃您煮的八珍粥。”
时隔多日,宁陵终于主动开了口。
愣了片刻之后,宁夫人又是喜极而泣,忙着答应,“我这就去!”
几日之后,宁将军府的后花园,宁夫人扒在花厅的窗后,小心翼翼瞧着外面。
一早宁夫人亲自陪着儿子去宁将军的墓拜祭,回来之后,赶紧给云清宁报信,竟是说宁陵回到屋里,竟又躺下了。
云清宁想着不好,索性派人给孙先生那儿送信,请他通融,把两个孩子放回来。
这一招似乎管用。
宁陵被赵重阳和赫连励连哄带闹带到了后花园。
只这会儿,宁夫人瞧着独自爬到假山顶上的儿子,又开始担心,“刚才他爹爹的墓碑前,这孩子一滴眼泪都没掉,会不会……”
宁夫人看得出来,自己这儿子总归和以前不一样。
虽知道宁将军之死,重重地打击到儿子,宁陵再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没心没肺,可天天如此沉默,当娘的如何放得下心。
同样为儿女担忧的,还有云清宁,这会儿抱着安乐,眼中尽是迷茫。
那回在宫中受了惊,虽云清宁立时给她用了利惊丸,也不再抽搐,可孩子就此没了精神。
身为大夫,云清宁也有无能为力之时。
宁夫人突然惊叫了出来,云清宁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窗外假山上的人,竟是不见了。
假山下面便是一汪湖水,难不成宁陵跳下去了?
这家伙不是都好了吗!
宁夫人慌忙跑了出去,云清宁也带着安乐跟到外头。
她们刚走到花厅外,赵重阳叫声传过来,“师父,这弹弓给你!”
“没兴致!”宁陵回了句。
云清宁看到了,原来是宁陵已然下来,背靠着山壁,一脸的无趣。
“我们连书都不念了,过来陪你玩,”
赫连励打量着宁陵,“你笑一笑呗?”
婶婶方才叮嘱了,让他们要哄宁小世子说话。
可现在的宁小世子也太难哄了。
“老子不会
两个孩子同时缩起脑袋,互相看看。
片刻之后,赵重阳抬头,冷不丁蹦起来,“画眉哎,孙先生喜欢这鸟,我给他打一只回去。”
说话间,赵重阳从腰间扯下总是随身带来的弹弓,对准了上头,几乎胡乱地射出一枚弹丸。
宁陵抬头看了片刻,朝着赵重阳伸出手。
赵重阳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奉上弹弓。
宁陵握在手里,立时嗤之以鼻,“这什么玩意儿,把我屋里的弓箭拿来!”
云清宁可不松一口气。
这才是宁陵该有的样子。
宁夫人赶紧打发人去取宁陵弹弓,走过去哄道“儿啊,你好好玩,娘给你做点心。”
宁陵干笑一声。
云清宁也走过去,拉着女儿的手,“安乐,让这位给咱们打一只画眉?”
安乐将头靠在云清宁肩上,朝着宁陵看了过去。
“你瞧瞧那红尾巴的好,还是要灰色儿的?”宁陵指了指头顶一株大树的枝桠上,停着几只画眉。
云清宁看向女儿,可安乐却不说话。
宁夫人也在旁边直叹气,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
“乖乖,婆婆给你做好吃的点心。”宁夫人笑道。
“做山楂芙蓉饼吧,她还就好这一口。”宁陵说了一句。
宁夫人应了一声,便赶紧走了。
宁陵竟是劝起了孩子,“瞧见没有,那树上头都是欺负你的坏人变的,宁叔叔把它们打下来,看谁再敢惹安乐不高兴!”
安乐忽地一抬头,拿手指了指。
“宁小世子,拿过来了。”赫连励将一把弓送到宁陵手中。
宁陵也没拿箭,从地上拾了个石子,走到树下。
“红色儿的!”
安乐竟是出了声,“坏人穿着红衣裳。”
云清宁不禁将女儿抱紧,过了那么久,安乐竟还记得。
“安乐要什么,宁叔叔都给你!”宁陵大声地道,没有任何迟疑,朝着树上射了过去。
“是红色的鸟。”
“安乐,是你要的!”
赵重阳和赫连励不约而同叫了出来。
那鸟落在地上,扑腾了几下。
但见安乐,竟是睁大了眼睛。
云清宁心中感叹,画眉何辜,竟是代人受过了。
“还不拿笼子过来,我院里有一个。”宁陵说了一句,这会儿又瞄准了头顶。
“我要那灰色的。”赵重阳跑了过去,笑嘻嘻地道.
“自个儿打!”宁陵不客气地回答。
被狠狠拒绝的赵重阳却乐了起来,围着宁陵跑了一圈,“师父,你会骂人,就是好了!”
“我什么时候坏了,”
宁陵说话之间,一只灰色画眉从树上掉下。
赵重阳哇了一声,兴奋地蹦起来
376至少愿意面对了(2/2)
。
“你呢?”宁陵朝着赫连励瞟了一眼。
“我……”
赫连励咧嘴一乐,“我只要和重阳一样,也拜师父。”
花厅里,宁夫人抱着安乐,小心翼翼地给她喂着点心。
云清宁让孩子喝了些水,道“她今日吃多了些!”
“咱们的孩子都好了!”宁夫人由衷地笑了起来。 🅼.🆅𝕆🅳𝓣𝙒.𝕃𝙖
“安乐,快出来,我们带你玩儿。”赫连励从门外探进头来。
“她正吃着呢!”
云清宁回了句,又嘱咐,“你们刚用过吃食,不许乱跑。”
可转过头瞧向女儿,云清宁却想叹气。
若在以前,一听说要玩,安乐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会儿云清宁头疼,自己这小丫头如何这般的淘气,而如今,云清宁却发自内心地希望,这孩子再淘气起来。
“玩儿……”安乐突然出了声。
几乎瞬间,云清宁眼睛模糊了起来。
园子里一处空场上,赵重阳眼上蒙着巾,正在陪着两个小的捉藏。
赫连励拉上安乐,一块捂着嘴偷笑。在边上擦着弓箭的宁陵从地上拾了块小石子,往边上一扔,赵重阳听到动静,顺着便摸了过去。
香昙走到云清宁旁边,低头问了一句,“公主,如月真来不了啊!”
安乐出的那事,本来说好要瞒着赫连城,谁知道从何处得了消息。
前头打着仗,赫连城居然飞鸽传书,将云清宁骂了一顿后,说已然知会月明轩,要将如月借到秦国。
虽是挨了骂,可赫连城的想法,云清宁却觉得不错。
如月若能过来,自是极好。毕竟当年都说好了,大家要做一世的姐妹,日后总要在一处。
然而,左等右等,云清宁只等来了乔琬琰的一封亲笔书信。
两人久未联络。乔琬琰在信中遥想当日她们在抚州相处的点点滴滴,又讲述了夫妻二人回到魏国后的经历,虽然皇后时有刁难,可乔琬琰也想通了,再不放在心上。
信的最后,乔琬琰提到了如月,说她如今倒还不错,随后委婉地表示,自己如今处境依旧艰难,身边急需得力之人,实在离不开如月,至少这一两年,如月要待在魏国。
说实话,看完了信,云清宁心里颇为失望,香昙更不用说。
香昙叹了口气,“我想明白了,她为何不来。”
“你说啊!”云清宁好笑。
“不想见无情呗!”
云清宁想了想,这理由倒是说得通。
无情居然打起了如月的主意,也不知谁给他的狗胆。
若非西春揭了谜底,云清宁根本想不到,那二位会在抚州生出瓜葛。明明两个人毫不相干。
无情如何配得上如月!
只是,难不成因为无情,她们姐妹日后不见了?
便在这时,有人跑了过来,“王妃,方才得了信,离王殿下三日后回京!”
离王府正院里,赫连城神清气爽地练了一会儿刀,转过头时,发现云清宁站在不远处。
走到云清宁跟前,赫连城低头
边上还站着香昙,四下也有不少仆人,云清宁脸顿时变了,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坏人,我不喜欢你!”不远处门廊上,安乐蹲在那儿,正在喂鸟笼里的画眉。
赫连城瞧了过去,随口说道“当日看守安乐的宫女,昨日已被赐死,敢对我女儿动手,得先算算,自个儿还能有几日可活。”
前日回来,赫连城别的先不说,头一桩便是到秦帝跟前,替安乐讨个公道。
皇后禁足,乾宁宫里,从上到下,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云清宁没有吱声,只拿眼瞧着赫连城。
赫连城将刀插入鞘中,“就这样吧,我走了!”
“殿下要带着重阳和励儿去陪斩?”云清宁终于出了声。
昨晚赵重阳兴致勃勃跑过来,竟是说宁陵要在宁将军墓前亲手宰了那董济,离王让他和赫连励一块去瞧。
云清宁顿时怒了。
有些人,在外头还多少教人惦记,可回到眼前,简直可恨。
昨晚云清宁想把话跟赫连城说清楚,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到筋疲力尽。
此时伸出有胳膊,云清宁挡住了赫连城去路。
“舍不得我走?”赫连城一笑。
云清宁只管看着赫连城,摆好了今日他不给个说法,绝对出不去的架势。
“殿下,是不是这会儿就走!”赵重阳从院外伸出脑袋。
“今日你们哪儿都不许去!”云清宁立刻喝道。
宁陵手刃董济,那是他对自己的爹有个交代。
可让两个半大孩子看那血腥场面,绝对不可以!
“陪斩?”
赫连城哼了一哼,“这话听着不对。”
“殿下可还记得,太孙连十岁都没到”,云清宁冷冷提醒。
赫连城颇不以为然,“本王刚十岁便上过战场,亲手看着敌人头颅掉在面前,血喷到我靴子上,我那会儿眼睛眨都没眨。”
“殿下天赋异禀,他们如何比得上!”
云清宁嘲讽道,随后朝着院门道“今日都在府里念书,谁都不许出去!”
赫连城脸也拉了下来,“可知赫连辉是如何落到今日之田地?便是长于妇人之手,成日里只求安逸享乐,不知天下疾苦。你也想他们被养成废物。”
“要知天下疾苦,也用不着让他们去看杀人。”
“你可是故意要跟我顶撞。”
“是。”
“若本王一定要带着他们过去?”
“只有两条路,殿下再不用回离王府,或是,我带着孩子前往抚州。”
一时见了俩夫妻吵成一团,四下全都傻眼。
赵重阳更是一缩脖子,领着赫连励躲远远的。
“娘,我要去抚州!”安乐跑下来,眼睛顿时亮了。
赫连城低头看看女儿,心下也知道,自家这王妃属犟牛的。
“明日让两个小子都回军营,搁府里待着做什么!”
丢下一句,赫连城气哼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