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盛元帅府各处,都已然掌起了灯。
盛夫人的院子,有人气急败坏地走了进去。
“你便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盛将军一进到里头,便将那支箭拍到了屋当中的圆桌上。
“何事啊?”盛夫人也是一惊。
先是盛安玉跑不见,后头盛将军被离王请去,阖府上下都在提心吊胆。这会儿瞧着盛将军神色,盛夫人心里不由一沉。
盛将军用手指了指那支箭。
盛夫人到底走了过去,拿起那支箭,还在一脸的疑惑。 🅼.𝙑🄾𝘿𝙏𝓦.𝙡🄰
“这盛元帅府,平日里可是你掌管着?”盛将军忽地质问。
盛夫人盯着那只箭,“可是哪个侍卫将这箭丢在府里,您怕伤到励儿?”
“这是从离王府拿回来了。”盛将军一拍桌子,坐了下来。
盛安玉从小娇生惯养,很多事情并不知道。盛将军却瞧得明白,这是盛家军统一配制,带有标记的箭,而这箭镞并非青铜,而是玉制,乃因用此箭者,皆是盛元帅府中亲兵。”
“到底怎么啦?”盛夫人还是一头雾水。
“我便问你,当日那个云庶妃离开秦国,可是你派人去行刺?”
盛夫人愣了好一时,回过神,“将军如何这般说,我一个妇人,哪来如此狠毒心肠?且平日里那些亲兵,都是跟着将军,我又如何能插手?”
盛将军拿手点了点自己夫人,“亲兵营头领可不就是你侄儿,还想跟我狡辩,你可知道,这回祸闯大了!”
盛夫人心下委屈得不行,倒是盛将军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懊糟得很。
“此事真与我无关,不信将军去问我那侄儿。”盛夫人抽泣着解释。
盛将军停下来,转头看向盛夫人,“我这些年一直想不明白,他赫连城为何说翻脸,便翻脸,原来竟是为了那女人。”
他还一直以为,赫连城介意借兵未果,却未料到背后还有这原因。
如今看来,云庶妃在离王心中,地位竟不一样。而自己女儿……
早知如此,当日皇后出了李代桃僵之计,要将盛安玉指婚给离王时,他们就不该上这个当!
盛安玉过来之时,已是三更天,盛夫人的屋子里还点着灯。
站在外头,盛安玉听到了盛夫人的哭诉,“他口口声声自称盛家外孙,如今却对咱们没有半点恩情,更是辜负了我们小九。老夫人从小将他当成亲孙子养在身边,待他有多好,竟不知咱们养了一头白眼狼!”
盛安玉低头冷笑,她是看错了赫连城。这人抢走了自己爹爹的兵权,又假借替盛元帅报仇的名义,到处征战,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雄霸天下的野心。
如今赫连城心想事成,可盛元帅府和她,都已然被弃之如敝帚。
“我这会儿只警告你,不许再造次,他现在如日中天,眼看着便要接了储君之位。日后咱们还得仰人鼻息。如今最紧要的,还是保住咱们女儿离王妃之位。”
盛夫人又哭了起来,“什么平起平坐,那个九公主算个什么?”
“这话当着老夫人的面,就别说了,忍着吧!
盛元帅叹了口气,“只要咱们女儿还是离王妃,咱们盛元帅府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盛安玉抓着帕子的手,猛的一紧。
她这会儿下定了决定,过来便是要告诉爹娘,她要与那个男人和离。盛安玉不想一辈子受这种委屈,她便不信,离了赫连城,自个儿就活不好了。
然而,盛将军此时还是有种种顾虑。
倒是这会,盛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进来,站在窗外禀报,“夫人,奴婢已然带人去问过来,当日他们的确受命,前去除掉云庶妃。”
盛安玉一惊,看向那管事婆子。
没等盛夫人开口,盛将军立时问道“到底何人指使?”
“是……老夫人。”
盛将军长叹,“我知她老人家心疼小九,才出此下策,可这样一来,害了咱们孩子啊!”
盛安玉深吸了一口气,赫连城说得如此笃定,原来真有此事。
可老夫人……又有何辜?
“他会不会追究?”盛夫人担心地问。
盛将军无奈,“此事自是有我担下,无所谓了!”
片刻之后,屋里响起盛夫人的啜泣声。
听到这一句,盛安玉眼圈一红。
这世上,总有人是疼她的。
便为了这些人,盛安玉知道,她不能任性。
她还得为盛元帅府,找到出路。
“爹,女儿有事要重新说。”盛安玉抹了抹眼泪道。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好一会后,盛夫人走了出来,伸手拉过盛安玉,带她进了屋里。第二天一早,盛安玉便将赫连励送回宫。
孩子一脸的不乐意,这会儿偷偷看了看盛安玉阴沉着的脸,不由嘟起了嘴。
身边的宫女和奶娘们都当赫连励是小孩,说话也不避他。所以好多事情,赫连励一桩桩记在心里。
便比如他那位旧太子爹爹做了错事,被贬到外头去了。可皇后娘娘一直不肯死心,想让他回来。只是朝中无人站在皇后边,就算外祖家,舅祖也不愿意伸手,好像是,他娘是被爹爹气死的。
就因为爹爹坏了事,赫连励到这会儿也只是一个皇孙,除了皇后还有盛元帅府,没有谁待见他。
赫连励打小就知道一件事,他得乖一些,不然会实在送到爹爹那儿。
“这么快就回来了?”杨夫人听到通禀,立刻走了出来。
盛安玉淡淡点了点头,“娘娘在屋里吗?我有事禀报。”
“王妃快请吧!”杨夫人笑着回答。
盛安玉眉头却皱了皱。
如今这“王妃”二字,竟是诛心得很。
“瞧着离王妃脸色不好
340他日要经过你,传到后世子孙手中(2/2)
”,杨夫人问道“可是病着了,回头让太医给您瞧瞧?”
离王妃也是不容易,从一嫁进离王府,便遇了那么多的波折。以至于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如今却成日冷着脸。
昨日撕了那张画,差点掀起轩然大波,后头还是静安居士宽容,便说体谅她的心情,此事也不计较了。
只怕离王妃今日过来,是要请罪的。
想到此处,杨夫人便提醒了一句,“那画儿的事已了结,王妃不必再提。”
盛安玉看了一眼,忽地笑了出来,“提那做什么,于我这儿,已然翻篇了!” 𝓜.𝙫🅾𝔻𝙩𝓦.𝓛🅰
隔日妙善斋里,赫连城盘腿坐在寮房的罗汉床上,亲自斟了一杯茶,端到了静安居士的跟前。
“瞧你把这事儿给闹的。”静安居士手里转着佛珠,不赞成地道。
按赫连城说法,云清宁那头还跟他犟着,赫连城倒急着过来,替她要名分。
快到三十的人,怎得楞头青起来。
赫连城淡淡一笑,“这话说的,赶紧把事儿定了,我还得生儿子。”
原本闭着双目的静安居士气到笑出来,睁眼看了看赫连城,“盛家人提出的条件,你还真答应?”
“那想法倒也不错。”赫连城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
盛安玉昨日进宫,竟然提出,她可以答应云清宁进离王府,甚至不在意什么正妃的封号,不过有个前提,必须让赫连励得到皇太孙之位。
这要求,简直匪夷所思。
如今人人都看出来,以赫连城立下的战功,还有他今时今日手中掌握的兵权,储君之位绝不可能旁落他人。
盛安玉不知是自视甚高,以为可以摆朝政,还是故意借此惹怒赫连城?
“我已然答应,就等着封妃的旨意下来,我亲自送过去。”赫连城今日心情极好。
这才回到秦都几日,赫连城对抚州那边,已然思念到,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尤其如今还多了一个小美人。
静安居士轻轻吐了口气,“莫非你真以为,盛元帅对你的期待,不过是大秦的一员猛将?”
“连居士也觉得,我觊觎那个储君之位?”赫连城反问。
赫连城能说这话,静安居士便知道,再劝也没有用。
其实静安居士担心的,倒也未必是储君之位,而是赫连城会不会因为妻女,被消磨了斗志。
如今赫连城是天下皆知的悍将,也难免成为敌人仇视的目标,便要有一丝松懈,那些敌人,必须趁机而动,群起而攻之。
“就这样吧,那孩子看着倒也忠厚。回头居士要辛苦了,我已然禀报皇上,从今日起,阿励便送到您这儿,由您亲自教养。”
赫连城说了句心里话,“您也知道,咱们那位皇后教出来的太子,是什么德行!”
“我这把老骨头,还要被你榨干?”静安居士直摇头。
赫连城神色严肃下来,“既然是要培养未来国君,那就得按部就班。这孩子绝不能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在这一点上,盛元帅府不许插手。”
话说到这儿,马坡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不必害怕,咱们居士平日最是和气,您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学本事的,切不可哭哭啼啼。”
赫连城索性从罗汉床上下来,走到了门外。
院子里,赫连励被领了过来,一脸的垂头丧气。
“还不进来见居士!”赫连城招呼了一声。
赫连励猛地抬头,看到赫连城,竟吓到躲到马坡的后面。
“可是做了杀人放火之事,心虚什么?”赫连城丢过来一句,转头回了屋里。
赫连励看着都快哭了,最后还是马坡一把将他抱起。
御花园里的妙善斋,赫连励在园子里玩儿的时候,也好奇过这个地方,可身边人不让他靠进,说是里面的居士好怕人的。
今日赫连励头一回进来,瞧见那尊大到吓人的菩萨像,已是战战兢兢,又冷不丁看到自个儿皇叔站在不远,更是想掉头就跑。
听着要去见居士,赫连励终于嚎啕起来。
屋里头,没人哄赫连励,直等到他哭得没了力气,只剩抽泣时,静安居士才开了口,“这孩子又长大了。”
赫连励干脆抱住马坡的腿,借此得到些安全感。
“有没有人告诉你,日后要做什么事?”赫连城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赫连励还想躲,却被马坡拉了出来。
“明日你便是皇太孙,如今还小,便让居士教导你。”
赫连城说了一句,“别以为做皇太孙,便万事无忧,以后能当皇上了。想想你爹爹,他下场可不妙。在这儿跟着居士,不仅要学本事,还要学做人的道理。这大秦的天下,日后便要交到你手里。你要记住,泰国不是你的,他日要经过你,传到后世子孙手中,别让它满目疮痍,别让它停滞不前,更不能让它,再受尽欺凌。”
赫连城缓缓道来,并不管孩子听不听得懂。
倒是赫连励探出小脑袋,嘴又瘪了起来。
他不想当皇太孙,只想在皇祖母身边,便是平日也见不着,可皇祖母总是护着他的。
“想说什么?”赫连城的目光突然地扫向赫连励。
“我……知道了!”赫连励哽咽地道,眼瞧着鼻涕眼泪又下来了。
“过来吧!”静安居士招了招手。
赫连励根本不敢动,还是马坡在边上哄着,把赫连城放到了罗汉床上。
静安居士瞧着孩子,从怀里抽出帕子,替他擦着脸,抱怨了一句,“这一代代,我得带多少孩子。”
赫连城一笑,“回头安乐也送您这儿,她可比这小子讨喜多了!”
静安居士立时瞪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