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云清宁出去时,李宸已被赵重阳塞进马车,在一阵孩子的嚎声中,开动了起来。
杨春正拉着赵重阳,说道“如何突然发起小脾气,以后可不许这般任性,替你姐姐想一想,咱们能留在这儿,还不是靠人家帮衬,回头惹出不痛快,还不是咱们九公主为难?”
“我知道了,可不是他那张嘴讨人嫌吗?若不治一治,以后指不定张口就来”,赵重阳不服气的道“没事提什么赫连城!”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云清宁走上前。
赵重阳嘟起了嘴,“我都跟他说了无数遍,不许在我姐姐面前乱说,刚才我已然训过他,下回再听到那三个字,我真要动手了!”
双手搁在赵重阳的肩上,云清宁叹道“等我老了,便指望自己这兄弟了。”
“可不能这么说,九公主以后还要再嫁的。”杨春赶紧劝道。 🅼.𝙫🄾𝔻𝙏🆆.𝙇𝘼
云清宁看向杨春,她早说过,以后全靠自己,也能活得好。杨春这也是没听进去呢!
“我先进屋。”杨春支吾一声,往回走去。
赵重阳忽地抱住云清宁的腰,将头搁在她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到里头咕嘟咕嘟的,他在跟我打招呼呢!”
“可不是吗,回头你要领着他玩儿,带他读书,教他如何做个好人,”
云清宁趁机开导,“当舅舅的,是不是先把书读好?”
“不教他练功夫?他爹爹是大将军呢!”赵重阳竟是将话扯开老远。
云清宁故意不说话,只盯着赵重阳。
赵重阳讪笑,“我也忘了。”
“自己都做不到,何来强求别人”,云清宁索性劝到“我知道李宸不跟人计较的,他下回再来,记得要跟人家道声不是。”
“他是屡教不改!”
“你方才就不是?你要替人家想一想。三国盟约已经撕毁,只怕又要开始打仗。他是魏国人,当然不想要别人侵略自个儿的家。”
赵重阳突然问了一句,“如果魏国和赫……他打仗,姐姐会站在哪儿?”
云清宁想了片刻,“我们都是越国人。”
她不喜欢战争。到那时候,老的老,小的小,云清宁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她来之不易的家。
“我站魏国,太子救了娘和我,他是好人,我也喜欢宸哥儿。”
赵重阳说到这儿,可嘀咕一句,“可……”
那个人也不像坏人。当日姐姐被困在豹房下的山洞里,赫连城还亲自进去救,虽然赵重阳被吼了几句,可他瞧得出来,赫连城是真心疼姐姐。
好像,离王也不算坏人。
云清宁说得没错,李宸真不记仇,过几日再来,依旧和赵重阳亲亲热热,两个人黏在一块儿,舍不得分开。
乔家母女也如约搬了过来,这会儿云清宁正坐在乔夫人屋里,为她把过脉,试过病人的热度,又请神智有些昏沉的乔夫人伸出舌头。
“乔姑娘,夫人前头的药方有无带来,给我瞧瞧?”
这会儿云清宁大致有了底,不免想看看,前头治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药方很快送到了云清宁手上。
片刻之后,云清宁又看向病人。
方才她问过,乔夫人自称是头痛,因为发热,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蜷缩着。还不时地说着口渴。
“饮食还是不进?”云清宁问。
“只能灌几口稀粥。”
云清宁又拿起药方,前头的大夫拿这病当成痛风治,开的皆是蜡丸还有辛温之剂。
“夫人之脉弦而洪数,舌苔焦燥、色深还有芒刺。再加上常有昏沉、谵语,乃是邪气入体,称之为春温过时热病。”
乔琬琰吃惊,“不是痛风。”
“我认为不是,按理应该用清解之药,若是按痛风治……不妥。”
云清宁到底把话留了半分,不想吓到乔琓琰。
若是温补的药继续喝下去,如同火上浇油,到最后,竟会有生命危险。
乔琬琰一把抓住云清宁,“我早听说,九公主当日治好了太子的顽疾,还请九公主费心,替我母亲解除病痛。”
这一双眸子瞧着人,云清宁竟是无法拒绝,还安慰道“乔夫人会好的,不用担心。”
没一时,乔琬琰接过方子,里头并没有什么珍贵药材,石膏五钱,知母、麦冬各三钱,竹茹、甘草、黄连各一钱,生姜三片。
换成别的大夫,乔琬琰还有些疑惑,可这会儿她却一点没犹豫,马上让人去抓药。
或是因为,头一回见,云清宁便给她留下极好印象;更或是,有人曾告诉她,尽可相信九公主。
离得近便是好,云清宁开完方子,一炷香的工夫,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出来之前,云清宁已然告诉梅妃,她去帮人瞧病。
此时坐在梅妃的床榻边,云清宁细细讲述起,方才看到病人的状况,自己如何诊判,以及开出的方子。
梅妃靠坐在床上,眉眼低垂,可以看出,听得十分认真。
“等娘好了,咱们便去做云游大夫。”云清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梅妃抬起头,朝着云清宁笑了起来。
李宸急急慌慌跑进来,径直冲到床榻边。
云清宁被吓了一跳,记起李宸和赵重阳在一块儿玩儿,不免想多,“可是重阳出了什么事?”
李宸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道“表姑母人醒过来了,这会儿都能认人了。”
云清宁拍了拍胸口,笑骂,“大惊小怪!”
“九公主真的好厉害,”
李宸眨着眼睛,“这是我表姐说的。”
“少将军过奖了。”
云清宁拿出帕子,给李宸擦了擦额头的汗,“便同乔姑娘说一声,过一时再服一剂,还会好一些。”
原以为李宸要走,谁料他这会儿凑到云清宁跟前,“皇上明日要来狞猎,太子哥哥今日先过来了,说不得,一会儿就到呢!”
好像听李宸说过,皇家会来狩猎,可云清宁没想到,人说来就来了。
从云清宁来到魏国,也只在城外见过来接她的月明轩一回,后面再没有相遇。
这倒让云清宁松了一口气,来到魏国,她确实有一些说不出的顾虑。
“太子哥哥不让我说呢!”李宸一副古灵精怪的表情。
赵重阳从外头进来,嘲笑,“什么时候少将军的话能搁在肚子里,便是大人了。”
“你不也是小孩?”
李宸不服气,“我才不搁肚子里呢,我便知道,你站在秦国人那头的,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我又不是魏国人,为何要和魏国一条心。”
289他没有死心(2/2)
“可你这会儿就待在魏国,就必须当魏国人!”
“我就不当,你能把我怎么样?”
几句之后,两个孩子吵起来。
云清宁听得头疼,“都出去吵!” 𝓜.𝙫𝓞🅳𝕋𝓦.𝕃🄰
莞儿从外头跑进来,“夫人,太子殿下到了,姑姑迎出去了!”
李宸立时大乐,拍着手直蹦“瞧见没,太子哥哥到了,回头他会娶了九公主,让赫连城偷着骂吧!”
“李宸!”云清宁急得脸都红了。
这话要是落到别人耳朵里,可不是无事生非。
李宸看出云清宁神色不对,立时收住笑,可又忍不住嘀咕,“我又没说错。”
“多嘴!”赵重阳这回不高兴了,冲着李宸吼道“小庙容不了你这大菩萨,宸哥儿以后不许来了。我娘身子不好,你非要气坏她?”
“清宁,可否允我拜见梅妃。”外面传来了月明轩的声音。
这一下,屋里几个都不说话了。
半个时辰之后,云清宁跟随月明轩出了院子,朝着乔家的院子走去。
“住在这儿,他们可有照应不周之处?”月明轩问道。
“多谢殿下想的周到,一切都很好。”
“我倒忘了一件事。”
月明轩看向云清宁,“你的那封信,已然到了越国,交到了那位如月姑娘手里的,只是,你如何认识倚月楼……”
月明轩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那个如月,听说是在风月之地做杂役的。
云清宁正在想着,该如何解释,月明轩却道“你不必在意,我只是随便问一问,谁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
许久未见,月明轩还是这般善解人意。
“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因为机缘巧合,我们相识。在越国的时候,她帮了我很多。”
云清宁到底没有说得太深,只实言相告,“有些事,说出来关乎她的安危,我不能讲的。”
月明轩停下脚步,看了看云清宁,片刻之后竟笑得出来。
曾经的云清宁总是教人琢磨不透,似乎她心中藏了太多秘密。可当月明轩终于知道她的秘密,却为时已晚。
而从那时起,月明轩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那就不说了。”月明轩笑了笑。
既然喜欢一个人,总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的一切。
其实也挺好。
他只是随口一问的时候,云清宁却解释了一大堆。虽然并没有说清楚,可月明轩感受到了,云清宁已经愿意向他敞开心怀。
多么值得高兴!
“回头我让那边的人关照一下你的朋友,但有什么事,能帮得上,总会伸一把手。”月明轩继续往前走的。
“不用了。”
云清宁摇头,“你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月明轩停住了脚步。
云清宁正琢磨着,要不要说如月武功高强,夜闯越宫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时,无意中一抬头,注意到月明轩看向了前方。
乔家母女那所院子外,此时站了不少人。
而被簇拥在中间的,是许久没见的魏国皇后。
云清宁下意识紧绷起来。
实在是皇后脸上的冷意,几乎要凝结成霜。
“母后怎么过来了?”
“提前出来,看看你表姨,听说太子为他寻了一位好……大夫。”
皇后说着话,视线还直对向云清宁,从她的脸,落到她已经隆起的肚子。
云清宁回来的消息,皇后是从魏帝的口中得知的。
当时皇后便火冒三丈,那个女人怎么敢再次回来?
直到魏帝说了一句,九公主已然有了身孕,此次过来,是为了接他的母妃。
皇后那会儿还庆幸了一下。
但要这位嫁了人,太子应该死心了。
然而,庆幸没有维持多久。
皇后还是从进宫来看她的李老夫人口中得知,云清宁来了之后,便没有走,甚至由太子安排,住进了魏都城外太子的农庄。
最要紧的是,九公主是独个儿过来的,身边并没有男人。
这如何不让皇后心中警铃大作。
如今太子不比当初,渐渐地接过了朝政。虽是理所当然之事,却也意味着,无论作为母亲还是作为皇后,她对于这个儿子的控制力,越来越弱了。
而这就会带来一个威胁。皇后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威胁。
云清宁胆子不小,竟走了过来。
“几个月了?”皇后眉头拧着,问了一句。
“母后不如先进去吧。”太子试图打断皇后的话。
瞟了太子一眼,皇后还是瞧着云清宁。
“五个月。”云清宁开启了头。
一瞬间的紧张之后,云清宁也想通了,她对月明轩没有非分之想,不过是暂时在魏国待一段时间,皇后何须心惊胆战。
“你夫君呢?”当着所有人的面,皇后问道。
“小女被休,再无夫君。”云清回得坦坦荡荡。
皇后嗤笑了一声,“女人家选夫婿,可得睁大了眼睛,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你还是怀着孩子的,这以后只怕再难嫁了。”
至今皇后心中依旧耿耿于怀,不只是自个儿子对九公主念念不忘。还有当日月明轩不听劝阻到越国去求婚,竟是被那个离王当众羞辱。
虽是没有亲眼看到,可皇后每一想起此事,就气得要吐血。
对了,这个孩子十有八九是那个离王的。
“小女已然不准备再嫁。”云清宁索性把话说明白。
皇后挑了挑眉毛,朝着月明轩看了一眼。
月明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好像从越国回来之后,这孩子就有些变了,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处理朝政之上,做事严谨,一丝不苟,无论对自己还在臣子们,都越来越严苛。
但是,人也越来越沉默。
从前,皇后很轻易地能从月明轩脸上看出喜怒哀乐。可现在,皇后承认,她已经越来越摸不透这个儿子。
而方才,月明轩和这个女人走过来时,脸上竟带着久违的笑容。
他并没有死心。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皇后索性把话都挑明白了。
“家母如今重病在身,小女正在给她医治,但要再好一些……”
“谁让你走了,我既然答应会照顾你,绝不食言。”月明轩直接把云清宁的话给打断。
而此时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月明轩。
皇后脸上,又多了几分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