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春无论如何不肯答应云清宁,去那帮臭道士住的地方。
于是这会儿,杨春陪着云清宁坐在她那间差不多被搬空了的屋,等着西春将人带过来。
云清宁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向一脸沮丧坐在旁边的杨春。
“我这人都还没走出宫,茶就凉了。”杨春在那边嘟囔。
说着话,杨春摸了摸连被褥都被拿走的床榻。
云清宁倒能体会杨春心情。
虽然急着要离开,可到底这儿是她住惯的地方,杨春总有几分不舍,就像她当日离开长宁宫,虽早已厌倦,可在内心深处,那儿终究是为她挡了十多年风雨的地方。 🄼.𝓥🅾𝔻𝙩𝓦.🄻𝓐
门从外面被打开,西春先走了进来,口中抱怨,“这位玄元道姑可比云庶妃难伺候。”
冷不丁被指桑骂槐了一句,云清宁先瞪了过去,随即笑了出来。
“姑姑,快进去嘛!”赵重阳一边嚷着,一边从背后推着玄元道姑,总算将人送了进来。
云清宁站了起来,细细打量面前这位玄元道姑。
那日忙着救人,云清宁也没仔细瞧。
玄元道姑一身道袍,头发虽已枯白,今日却梳得一丝不苟。这位身形瘦小,面上皱纹密布,可从五官轮廓看,这位年轻时一定是位美人。
这会视线与云清宁对上,玄元道姑的眼神,带了丝戒备和提防。
“那日从洞中出来,多亏玄元道姑,当时谁也没想到,云庶妃竟……”杨春感慨了半句,赶紧闭住嘴。
离王那回警告过,到了云庶妃跟前,须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
便比如,流产之事,不许当着人面提。
杨春有些讪讪,偷偷瞟着云清宁。
“没什么好啰嗦的,快给咱们这位姑姑瞧瞧病,我们还得走呢!”西春不耐烦地催促。
这位云庶妃喜欢乱跑的毛病改不了,显然亏还没吃够。聪明的,还不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火烧房子了吗?”云清宁怼过去一句。
最后还是赵重阳扶着玄元道姑,坐到了床榻上。
“姑姑别害怕,上回失火,便是云庶妃救了咱们大家伙,她不害人的。”赵重阳在旁边劝。
西春一脸好笑,“你好意思说人家,忘了那日怎么自己害人?”
“要不你先出去等一会,被你聒噪得,我头都疼了。”云清宁自然要帮着小的。
西春没有出去,只是站在门口。
“姑姑不怕!”这边云清宁稍迟疑一会,伸出手来,打算替玄元道姑把脉。
结果,云清宁的手腕反被玄元道姑抓住。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西春抬脚上前,却被云清宁一个眼神挡
片刻之后,大家伙都明白了,这玄元道姑颇有意思,居然替云清宁诊起了脉。
“也是位妙人儿!”杨春笑道。
云清宁也是好奇,索性就看着玄元道姑。
过了一时,那位放开了手,朝着云清宁点了点头。
云清宁开了句玩笑,“姑姑应当也做过大夫,上回我便瞧见,您上药的手法极好。”
等话说完,云清宁反应过来,她竟是忘了,这位是听不见的。
“我姑姑笑了。”赵重阳忽地道。
就连杨春也凑过头,瞅了瞅玄元道姑的脸,“没瞧见!”
杨春没有瞧见,云清宁却看到了,也只是那一瞬,玄元道姑的确是笑了。
云清宁松了口气。她方才还担心,玄元道姑不喜欢别人碰触,自己无法近身。
大夫看病,少不得望闻问切,若是不靠近了看,如何确诊。
“快给她治一治,我姑姑可想说话,她可想听见了。”赵重阳在旁边道,眼中露出了一丝渴望。
赫连城步入妙善斋的佛堂,静安居士依旧在做着功课。
也没去打扰,赫连城凝视了面前佛像片刻,便绕到了背面。
一个小小的牌位颇为突兀地放在那儿,上面没有刻名字。
赫连城拈过一束香,插在牌位前的香炉上。
“哪有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立牌位,殿下荒唐了。”静安居士走了过来,虽语调轻柔,意思中却带了几分不赞成。
“日后会送去报恩寺,就让他先在您这儿待几日。”赫连城不以为然。
静安居士看向赫连城,眼前却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位曾说过,所有孙辈当中,唯有长女生的这个最肖他。
厌烦了赫连家几代男人们的优柔寡断、不思进取,那位便发誓,要亲自教养出一位有雄才大略,能教天下人不敢俯视的堂堂儿郎。
若那位活到如今,定是会欣慰,赫连城不负期待,刚及弱冠,已然英名远扬。
可再英勇之人,也会有儿女情长。
静安居士隐于妙善斋,也听说了,赫连城倾慕越国长公主,竟是为她倾了一国。
在这件事上,静安居士颇不以为然,沉溺女色最是消磨士气,为此静安居士还曾想找个机会,点拨赫连城一番。
好在那位长公主意志不坚,转而投了
221哪有为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立牌位的(2/2)
太子,倒免静安居士沾染了俗事。
只是突然出现的云庶妃,又让静安居士心里不安起来。
这会儿赫连城将牌位又正了正,直到最后满意了,说了声“走了”,便掉头离开。
静安居士没有跟上,这会儿望着牌位,轻轻叹了口气。
云清宁刚进妙善斋,冷不丁看到菩提树下的某位,下意识往后一退。
赫连城也瞧见了云清宁,眉心蹙起。
西春越过云清宁,干脆利落地跪到赫连城跟前,“属下有过,不该把云庶妃带出去。”
赫连城开了口,“去哪儿了?” 🄼.𝕍𝙤🅳🅃🆆.🄻𝔸
“丹养阁那个小道士来求云庶妃,替她姑姑瞧病。”
“赵重阳?”赫连城立刻问道。
云清宁顿时惊讶,他居然能叫出赵重阳的名字。
西春回答,“是。”
“不过是一对可怜人,我给她看看,又能怎样?”云清宁抛过去一句。
赫连城总爱将人掌控得死死,却不知惹人厌烦。
杨春站在云清宁后头,连头都不敢抬,却在听云清宁当着众人怼赫连城时,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她。
原以为赫连城要怒了,不想这位同云清宁对视片刻,抬起脚,往外头走。
杨春立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竟把实话说了出来,“怕死了,万一殿下怪罪下来……”
“姑姑是怕体己送了人,若再出不了宫,退路都没了吧?”西春调侃。
便在这时,外头有人道“还不出来,打算在这儿剃度了?”
西春手一伸,连扯带扶,将云清宁弄了出去。
杨春还在愣着,云清宁回头催道“姑姑走吧,这世上除了人,别的都不打紧。”
一时杨春回了神,赶紧追了过去。
离王府西苑内室的床榻边,杨春正做着针线,这会儿略一抬头,朝云清宁看了眼。
云清宁拿着本医书站在窗边,柳眉轻锁,正自全神贯注。
屋中央火盆里的云丝炭烧得正旺,这会更是噼啪作响。
杨春放下手中快完工的袄子,蹲到火盆边,用小杵子拨了拨火,自是知道,云清宁不喜欢太过燥热。
这会儿又斟了杯温茶,杨春端到了云清宁面前。
云清宁回过神,接过了茶。
杨春提醒一句,“殿下可是要出征了。”
云清宁回,“这茶温得正好。”
好吧,话说不下去了。
来了一个
离王府人口本来就少,这西苑更是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云庶妃是个不爱操心的主子,西春更不喜庶务,那个小小子天命哪里指望得上。
于是,杨春自然什么都要担起来,如今连云庶妃的私房,都是杨春一手掌管。
“云庶妃虽是位份上吃了亏,可到底先一步入府,又差点……”
杨春忍不住想唠叨,“在殿下心里,您总归是不一样的。”
突然之间,云清宁咳了起来。
瞧着云清宁呛了茶,杨春赶紧替她抚着后辈,口中不肯停,“这才刚开头,如今府里只有您和离王妃,谁知道过不了几时,又会有新人进来,云庶妃便该抓紧一些。”
在杨春看来,女人最要紧是寻到好夫君,再其次,得了儿子也是成的。虽她这辈子两不靠,却是盼着云庶妃能得圆满,毕竟这位是她真真正正的贵人。
云清宁咳完了,看了一眼还没啰嗦完的杨春。
“上回殿下从军营回来,我可瞧见了,王妃亲自到府门外迎接,一到跟前,便嘘寒问暖。倒是您吧,成天在西苑里躲清静。”
“难不成,我还扑上去?”云清宁好笑。
杨春被逗乐了,“您别跟我赌气,就拿上回殿下到咱们这儿来,你就在那儿杵着。可知道宫里那些妃子们如何争宠,就靠四个字——胆大心细。若是换了一位,瞧见殿下到了跟前,不说嘴上嘘寒问暖,您总能顺手帮人解了斗篷。别瞧这事不起眼,却是最能让男人觉得,您真心疼着他。”
疼……赫连城。
云清宁后背有些发毛,将茶盏又递回给杨春。
杨春还是会看眼色的,到底闭住了嘴,两人又各据一边,各忙各的。
云清宁又换了本医书,学无止境,她一直在找关于失语暴聋症的各种病因病机,以及辩证施治之法。
那回云清宁为玄元道姑把过脉,后头想看她的耳朵,承蒙不弃,人家让瞧了。云清宁得寸进尺,又让玄元道姑张开嘴,与赵重阳一块比划半天,那位到底懂了。
这一路查下来,玄元道姑的喉咙还有耳道,都没有受过外伤的痕迹,可以确定,是内因之症。
如此便有些麻烦了。
医书上有不少记载,人会因为心情不郁,或精神创伤,导致肝失疏泄,郁结不畅,积到后头,肝气上逆,蒙蔽清窍,才会有失语之症。
而更严重的是,玄元道姑身体里邪气壅实,以至于失了聪。
这么复杂的杂症,让云清宁给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