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学府,练武场。
惊云视线扫过每一个弟子,这些弟子年纪皆在二三十上下,这年纪在凡间也许就是该成家成业了,一生已过小半,但对于修士而言,却算是初出茅庐,不通世事的少年人。
他们启蒙之后便进入宗门一心修炼,为了冲破某道境界便可能枯坐几年,像曲卿那般直接闭关十年也不在少数,二三十载光阴于修士而言,不过是在天地灵海里畅游一番罢了,转瞬即逝。
惊云待他们都平静下来,才沉声道,“曲卿,你第一个。”
曲卿闻言,面色平和地出列,五指虚虚一握,一把冷白的剑便出现在手中,她没有用苍灵剑,因为那把剑着实显眼。
“请指教。”她执剑抬手,轻声道。
惊云抬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目光锐利,一旁的芳华真君随手一挥,一炷香便漂浮在空中,顶部发黑,缓缓飘出一缕青烟。
曲卿平和的眸子倏然一变,足下一用力,青纹白底的道袍翻飞,整个人欺身而来,长剑直指喉咙。
惊云稳如泰山,只在长剑靠近时随意一抬手,空手握住了长剑,锋利的剑刃竟没能在他手上留下一丝痕迹。
体修有许多种炼体术,但大部分炼体术是依靠灵力在周身覆盖一层刀枪不入的灵罩。
像惊云这种不使用灵力身体仍旧如此坚韧的,那便是依靠灵力常年浸润洗刷,将血肉筋骨寸寸揉碎,而后用灵气一点点重塑,让身体真真切切地变成了金刚之身,这种炼体术所需经历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忍。
一击探出惊云的实力,曲卿任由长剑被惊云握住,反手一撑,旋身躲过惊云挥出的一拳,随即一掌拍向他的腰侧。
惊云反应也极快,松剑收拳,紧接着一拳接下她的掌,掌拳相对,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麻痹之感,他不由目光微变。
他一身筋骨皮肉比世界上最为坚硬的金石还要坚固千倍,寻常人莫说不用灵力,就是用了灵力,以元婴期的修为,也不能让他有任何感觉,更不会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蓦然想起曲卿的雷灵根,雷灵淬体!
惊云认真起来,想要探探这传说中雷灵淬体的虚实。
一瞬间,外人觉得两人气场变得格外凌厉。
曲卿虽然拿着剑,但并不指望用剑来攻破惊云的防御,没有注入灵力的剑十分脆弱,惊云只怕是一捏就碎,此刻任何剑招落在惊云身上都是无劳的。
她的剑只是虚晃,干扰视线,真正出手的是掌。
旁人也逐渐看出来了,惊讶不已,只疑惑曲卿是个剑修,却为何频频以掌与惊云相对。
芳华眼底亦是带了些不可思议,旁人疑惑曲卿为何以掌相对,她却是惊讶于曲卿的剑,她修无情剑道,天赋上佳,所以对剑的领悟亦是胜于旁人,她当然能看出,曲卿的重心并没有放在剑上,可那一招一式随手之间便已巧妙至极,剑气凛然,以至于惊云虽然知道剑招只是虚晃却还是被它干扰,顾不得出招,只能迎合着去化解曲卿的招式。
曲卿几乎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芳华禁不住握紧了拳,曲卿这些剑招剑气虽不能破开惊云的防御,但也足够瞬息之间开石断木了,若是用上灵力,其威力可想而知。
青云宗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天赋卓绝的剑修。
一炷香很快就燃尽,曲卿恰好与惊云对上最后一招,一掌拍在他拳上,整个人在空中向后一翻,随即轻盈平稳落地。
曲卿收起长剑,抬手行礼,“多谢真君指教。”惊云对她算是留了手,没有捏碎她的剑,不然她也不能占据主动权。
惊云面上若无其事地点头,心里却还在思量着她雷灵淬体的程度。
曲卿与惊云的对战,弟子们只觉得平平无奇,并未看破玄机,甚至觉得在惊云手上撑过一炷香也不过尔尔,并非难事。
直到第二个弟子上场。
惊云:“紫天宫,林云。”
林云手执折扇上前,在惊云面前,他那股邪肆傲慢也不免收敛几许,整个人倒是像个寻常的傲气少年郎了,“请真君赐教。”
惊云同样让他先出手。
林云折扇啪地打开,这把金镶玉的折扇以金为扇骨,玉为扇面,被他飒气一挥,无数细不可见的银针飞射而出,杀意凛然。
惊云轻哼一声,脚步不动如山,任由银针噼噼啪啪地砸在他身上,而后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林云一惊,他这把折扇是高阶的法器,扇骨内设芥子空间,可纳千万暗器,认主后只随心控制,纵使不用灵力,其威力亦可穿墙破障,竟然不能伤得惊云分毫。
眼看他发愣,惊云迅速靠近,林云知不能让他近身,连忙向后撤,同时手中折扇不停地射出暗器,但这些暗器对于惊云来说,挠痒痒都算不上,他毫不留情地一拳将林云击倒在地。
林云只觉得被击中的地方筋骨尽碎,飞出数丈,倒在地上无力爬起。
众人惊呼,楚莫脸上霎时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竭力控制自己拍手叫好的冲动。
芳华脸色微变,指尖弹出一颗丹药,用灵力包裹着送入林云口中,不出半刻,林云苍白的脸色便好转,气息低迷地爬起,路过幸灾乐祸的楚莫时,眼神暗沉得如同万丈深渊。
楚莫哪里怕他,嘴角扬得更高。
惊云已经喊了下一个弟子,“炼丹阁,苏烟。”
这是位娇弱的女弟子,还是位战斗力低下的丹修。
惊云一视同仁,先让苏烟一招,可惜苏烟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出手。
时间流逝,惊云不耐烦地一掌拍在苏烟肩膀上,她便同样飞出数丈,脸上清秀的五官便紧紧皱在一起,唇齿间控制不住地发出痛呼。
她的肩膀竟是直接碎了,苏烟惊骇地抬头,将唇咬得泛白,另一边肩膀完好的手哆嗦着从储物袋掏出丹药服下,半响才扶着肩膀起身,回到弟子队伍中。
见着她这般惨样,弟子们总算有些危机感了,一个个不安起来。
其中一个同样是炼丹阁的女弟子猝然出列,面色略带愤懑地说道,“惊云真君,我们都是丹修,素日里常坐丹炉前,连动身的时候都不多,更遑论与人对战,真君您又何必出手如此之重,将我们同他们对比,这不公平!”
“应雨兰!”
“应雨兰!”
她话音刚落,便是两道斥呵的声音。
出声的两位,一位是苏烟,另一位便是炼丹阁须青真君。
须青真君此人十分让人心怵,明明生了一副沉鱼落雁的皮囊,穿着红纹白底明艳张扬的炼丹阁宗服,却总是板着一张脸,眼神如同她脸旁鸦青色的耳坠一般,古朴沉闷,严肃骇人。
应雨兰显然也是极其怕她,脸上表情一变,垂下了头。
惊云掀起眼皮瞧了须青一眼,才对着应雨兰冷声道,“不公平?你不如问问秘境里的凶兽,问问你的敌人,他们愿不愿意给你所谓的公平!”
应雨兰不敢答话。
惊云又道:“我每次出手皆是一样的力道,你们的伤越重,便意味着你们越弱!仅此而已。”
众弟子静默一片。
惊云懒得废话,直接喊了下一位弟子。
“炼器阁,徐天欢!”
徐天欢同手同脚地走出,虽然惊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他就是觉得对方在生气,于是连扔火器子的手都是颤抖的,不出意外,他在惊云手里挺过的时间和苏烟相差无几。
之后的驭兽宗沐云锦和流云学府贺源钦同样如此。
“佛门雪宗,雪初晴。”
雪初晴一身雪白僧袍,乌发微束,黑眸如镜,眉梢一如既往的清冷,徐徐而出,双手合十朝惊云行了一礼,整个人形如寒山之雪,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股祥和之意。
感受到身旁那些女弟子都微微躁动起来,楚莫啧啧摇头,这雪初晴可是佛门中人,即使他带发修行,尚留余地,但这一路走来,他能看出雪初晴佛心深种,是不可能还俗的,这些女弟子的幻想注定落空。
惊云看着雪初晴,心里也不得不赞叹,这位禅子已经颇具他师父的风采了,看来九洲城至南海一行,他也成长颇多。
青烟袅袅升起,随风而动,氤氲成光圈。
雪初晴脚步如莲,恍惚间便已近了惊云的身,一掌拍向他锁骨上窝,佛门也有类似于炼体之术的功法,名为怒佛金身,但原理却不大相同。
怒佛金身此功法需要极长的时间来练成,即每次运转体内灵力时,慢慢地将灵气覆盖在血肉筋骨的每一寸,久而久之,就会在体内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灵障,这道灵障只随着修炼的时间越久,而越坚固。
但弱点也极其明显,一旦灵障被击破,那么所有的修炼都将前功尽弃,只能重新修炼,再次凝聚灵障。
雪初晴知晓一些炼体术也有弱点,许多炼体修士还未能完美无缺地将自己包裹住,势必会在极其隐蔽或脆弱的地方留下命门,所以他出手便直冲着惊云可能留下命门的地方去,但他没能看出惊云炼体术的不凡,因而此举便是无劳。
惊云在他一击无果后,也是一拳挥去,但是他这拳却是偷偷卸了一些力,他知道怒佛金身的特点,却不确定雪初晴的怒佛金身修炼到了何种程度,万一直破了他的灵障,这对于他的修炼来说是极大的阻碍。
不过,两人交手数招之后,惊云便有些讶异于雪初晴的天赋,果真不愧是雪宗禅子,又曾以金丹破元婴,不可小估。
雪初晴勉强坚持了一炷香不倒地,低垂了眉眼,“多谢真君赐教。”
惊云摆摆手,“你还不错。”
雪初晴的成功让后面的弟子们又看到了一些希望。
“青龙,螭煊。”
绿发金眸的年轻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妖异的面容让人有些移不开眼,这些弟子们都是年轻人,从来没有见过化形的妖,心里不免都有一种好奇之感。
妖族不知花几千年亦或者上万年才可化形,但处于妖兽形态时,他们都只生了灵智,并未具人的意识,因此这些使者心性与弟子们无异,都是年轻气盛的。
螭煊眯了眯金眸,妖族那份野性不经意泄露了几分,在香点燃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近身,骤然伸长的指甲如同锋利的兽爪,在半空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惊云冷笑一声,轻松接住螭煊的进攻,随即出手如残影,螭煊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一拳,不过妖族身体格外强韧,他并没有一下子被打倒,反而不屈不挠地继续进攻。
螭煊的招式看似毫无章法,但凌厉又快速,叫一众弟子好一阵惊讶,可惜,螭煊并没有坚持住一炷香。
惊云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一招不能杀死敌人,就该明白要留力徐徐而图之了。”螭煊爆发力十足,可一开始就用了全力,导致后面格外吃力,这才落败。
螭煊没想到这个人族真君当真是在教他,一时间有些错愕,沉默半响,才低声应了一声是。
惊云可不管他在想什么,直接继续喊下一个弟子。
种族相争中人族的确处于优势,可如今风云四起,人族没必要节外生枝,这些使者本身就是象征和平而来,既然流云城提出了一同修行的决策,他们便要一视同仁,不必区别对待,徒增怨怼。
眼看着如同翩翩公子的惊云左拳一个,右拳一个,冷酷无情,一视同仁地将弟子们打趴,楚莫打了个哆嗦,连忙请曲卿支招。
楚莫:“曲卿,卿卿,你说我要怎么挺过惊云长老的拳头?”他可是个皮脆得不行的灵修啊。
曲卿掀起眼皮,目光淡淡,只吐出一个字,“躲。”
以惊云那种逆天的炼体术,放眼东陆,只怕也没几人能与他正面相拼,更何况这些小弟子还不用灵力,他们只有被揍的份。
雪初晴只不过是惊云留手,害怕将他灵障给破了,得不偿失。
要想不被打得惨,要么被他一拳击倒,要么速度够快能躲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