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剑锋山,青云宗。
“雁山还真是被楚莫给带坏了,竟然先斩后奏,哼。”惊云看向一旁阅着书卷的长瑟。
长瑟闻言只是笑笑,“随他们去吧,这本就是少年人的天下。”
惊云摇头,少年少年,还真是胆大妄为,先是楚莫几人单方面切断与青云宗的联系,后又是季雁山只身赴唐家宴,散布假消息,什么都不和他们这些长老说。
藏香从门外进来,“我倒是不知,他们是如何碰上的。”
“不管如何,他们活着即可。”长瑟觉得自己要求很低。
“慧远呢?”藏香扫视一圈。
“下山去了。”长瑟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在场两人皆是变了脸色。
惊云:“你疯了?那家伙是不是追着魔族去了!”
长瑟仍旧风轻云淡,“是的吧。”
惊云看向长瑟,眼里全是不解:“他若杀红了眼,敌我不分,成为另一个长生!你叫掌门如何自处!叫青云宗如何自处!”
他怒气冲冲地说完,忽而想起一旁的藏香,脸色变了变,看过去,果真只见藏香冷着一张脸,长生真君是她师尊,被人这样含沙射影,怎么也给不出好脸色。
惊云冷静了一下,干巴巴地道了句歉。
长瑟摇摇头,叹气:“所以,你们也下山去吧。”
“惊云你往北方去,那边虽然暂时没有风浪,但也太平不了多久。”
“藏香你往南海去,务必看好慧远。”
“这是慧远的劫,躲不过的。”
宫殿之中一片沉默,惊云捏了捏拳头,“你一个人守在青云宗,可以吗?”
长瑟好笑,“有什么不可以?”
藏香目光凛凛,“恐怕不行。”
“鬼界始终盯着人间,光派那些弟子前往,解决不了的,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像曲卿几人那般聪慧多才。”
“况且近日,弟子们东分西派,青云宗弟子就是再多,也挺不住这样分散。”
长瑟蓦然握紧了拳。
“长瑟,你去吧。”忽而,殿外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
殿内三人皆起立,看着殿外缓缓走进一人,“掌门!”
那人仙风道骨,白发飘飘,面容却还是年轻人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仿佛装着满世沧桑,他就是青云宗掌门,青阳真君。
“青云宗有我和雁山,足够了。”青阳淡淡地说道。
惊云第一个不同意,“掌门,您不能再入世!”
修仙一道,讲究天赋,讲究机缘,更讲究因果,因果不断,斩不断红尘,飞升便无望,因此每当修士进入渡劫期,便还清所有因果,避世不出,寻一方宝地独坐几百年几千年,等待飞升的契机。
然而斩断红尘何其难,真正能做到的人没有几个。
青阳避世已有一千多年,已经是飞升期,堪称半步仙,身上因果已全数结清,如今却要入世,那千年来的努力全都空亏一溃。
青阳神色淡淡,“惊云,你说,修道为了何?”
惊云:“人各有道,所为皆有不同,惊云便是为了能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人所迫。”
“可我本就是为了守护青云宗啊。”青阳叹气,“从我继承这个掌门之位,继承青阳这个道号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了,我再无断因果的机会。”
“因为青云宗就是我的因果。”
“从前避世不出不过是心中还有一丝念想罢了,可等了千年,这份念想也没有来。”
“早就没机会了。”青阳语气里早就没了不甘,如今,他是心甘情愿守着这青云宗的。
青阳平平淡淡的表现,却让那三人心中觉得沉重,原来青云宗才是掌门人的桎梏。
“厉鬼在人间作乱,长瑟你去吧。”
长瑟沉默许久,才低声应下。
青阳拍了拍他肩膀,“我已让雁山闭关冲击元婴,你教了一个好徒弟,放心吧。”
虽然是青阳留守青云宗,但青阳只是一个威慑外人不来犯的吉祥物,四个大长老一走,宗门所有事务全都压在了季雁山一人身上,季雁山才是担子最重的。
不过,季雁山,他担得起,他的名字,可是比雪初晴更早被世人知晓,若非晋仙城一难,他会更加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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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边境。
“咻!”一支利箭自百米开外射来,正中妖兽的喉咙,血液飞溅。
“沧泽,不用丝毫灵力,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厉害厉害!”楚莫飞身靠近妖兽,帮他把箭矢捡回。
第五沧泽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自然,我的射术可是天守谷最厉害的。”
慕容枫也赞叹,“只怕放眼修仙界,也是数一数二。”第五沧泽到底是天守谷这一代资质最好的人,天赋不会比他们差到哪里去。
曲含辛紧了紧手中的两仪剑,“你的通神秘术恢复得如何?”
第五沧泽面对她殷切的目光有些感到手足无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何故,我三番两次尝试,皆没有回音。”
这他也是纳闷,授予他秘术的可是族长,他修炼方向肯定是没错的,但明明感觉已经修炼有所成,施展出来却没有任何作用。
曲含辛失落的垂下了头,其他人也无奈。
“曲卿回来了。”楚莫朝远处看去,一道身影飘然而至,轻轻落在树梢上,正是探路回来的曲卿。
他们一路追寻着魔化的妖兽而来,直奔南海,虽然南海汇聚了许多魔族,他们可以说是自投罗网,但是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魔族在南海肆虐,他们也做不到。
生于天地,幸得天运,修得此身绝学,何谈退却。
楚莫:“前方情况如何?”
曲卿:“靠近南海,妖兽似乎反而少了许多。”
她心有疑惑,那些作乱的妖兽分明自南海而来,他们一路追踪,现在到了南海边境,反而没有几个影子,那些妖兽莫非是藏在了哪里。
“啊!”忽然一声尖锐的叫声惊动了他们。
曲卿脚尖在树梢上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掠过百米,剑花一挽,顷刻之间,已经救人于妖兽口下。
慕容枫瞳孔一缩,这种速度,不论何时见到,他都觉得惊艳绝伦。
“素织姑娘!”楚莫赶来,看到被救之人时,惊喜地喊出声,曲卿所救之人竟然是徐素织姑侄。
曲卿瞥了一眼泛着魔气的妖兽,利落地收回长剑。
见妖兽眼中还有清明在挣扎,她蹙起眉头,手中一张驱魔符拍了过去,那妖兽嘶喊了一声后魔气渐渐退散,不一会儿,眼神就恢复了清明,诺诺地看了一眼曲卿后,慌张地逃走了。
曲卿微微呼了一口气,这几天遇到的妖兽大部分都尚存灵智,但是妖兽生出灵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些妖兽究竟从哪里来。
那边楚莫已经和徐素织寒暄起来了,“素织姑娘,你们怎么也来了。”
徐素织刚从死门关走回来,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她勉强一笑,“事情说来话长。”
楚莫顿时体贴地说道,“我们收拾了一块地方,不如先休息一下。”
他们回到刚刚那块地方,雪初晴正盘腿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见他们回来,雪初晴只微微掀了眼皮,这一路他为许多妖兽驱逐魔气,耗费了不少精力,身上还带着与谢温凌交手时落下的伤,实在提不起精神。
楚莫端来两碗水,安抚了两个还惊魂不定的姑侄一番。
慕容枫没眼看他殷勤的样子,跑到树上放风去了。
徐素织喝了水的确好多了,“多谢诸位。”
曲卿看向一旁的徐天欢,问道:“你们二人为何来南海?”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个只有筑基的少年,这样莽撞的往南海来,实在危险。
徐素织柔柔地抚摸着冰凉的碗,“我们来南海只为寻一人。”
曲卿:“这样。”
楚莫发问:“谁?”
徐素织眉头笼罩了几缕愁绪,“小女兄长。”
“兄长?徐家主?”慕容枫皱起了眉,不曾听说徐家主离家的消息啊。
徐素织轻轻摇头,“我有两个兄长,长兄为家主,另一个,常年在炼器阁上,诸位不曾听说也是正常。”
徐天欢说道,“就是玉鼎真君,他本名徐子音,是我叔叔。”
楚莫惊讶,“没想到炼器阁大名鼎鼎的玉鼎真君竟是徐家人。”
玉鼎真君在炼器方面颇有成就,在炼器阁甚至整个东陆,都算是顶尖的炼器师。
徐素织:“次兄与长兄不和,因而离开徐家多年,不再过问徐家事,因此外人才不知晓他是徐家人。”
“那位小兄弟手中的离落弓便是我叔叔亲手制作。”徐天欢指了指第五沧泽手中的黑色长弓。
第五沧泽愣了愣,随机轻轻地抚摸过弓身上凹凸有致的纹路,“原来它叫离落。”
楚莫语气莫名:“花落轩是你叔叔的?”
徐天欢摸了摸头,“这倒不是,叔叔只是把东西寄放在那里售卖而已。”
楚莫神情恢复正常,朝徐素织问道:“炼器阁闭阁不问天下事,玉鼎真君怎么会来南海?”
徐素织:“次兄已经消失三个月了。”
她似是回想起什么,看了徐天欢一眼,徐天欢立马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物矢。
那是一块上好的布,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斑驳血迹,有缕缕魔气从上面散出。
曲卿表情微微变化,“魔气!”
徐素织低声道:“是的,我们在次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起初我们并没有发现到叔叔失踪了,但是我去向他请教学问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这个。”徐天欢攥紧手中布料。
魔气,玉鼎真君莫非是被魔族带走了,如今魔族汇聚南海,他们来南海寻人也是情理之中。
楚莫心思微转,“玉鼎真君好歹是炼器阁的座上长老,炼器阁难道不过问?为何只你们前来。”
徐天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徐素织,只见她眉头紧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事关炼器阁名声,不便多说。”
炼器阁内部似乎也不是那么简单,都说炼器阁修士专心炼器,心思单纯,看来也不尽然,但楚莫瞥了一眼徐天欢双眼懵懂的样子,还是对那种说法保留了两分,这小子是真的单纯。
曲卿知人处于世总有百般桎梏,但偶尔还是觉得无奈。
楚莫:“你们有何打算?若是方便,我们可以同行一程。”
他们此番前往南海是为了魔族和那些魔化的妖兽,必定凶险,但是护着这两人进入南海寻个安身之所还是可以的。
徐素织一听,睫毛颤了颤,咬了咬唇瓣,“既如此,小女有一桩交易,想与诸位谈谈。”
楚莫看向曲卿,曲卿面色平静,“但说无妨。”
“小女恳请诸位替我们寻找兄长,作为回报,我们可以替那位姑娘将天基石取出。”
曲含辛猛然睁大双眼,“真的?”这天基石在她身体里始终是一个威胁。
曲卿眸中带了些许探究,“天基石乃仙器,素织姑娘何以肯定能取出?”
徐素织大大方方,“这便要依靠次兄了。”
“仙器也是器,次兄对炼器的天赋远胜于世人所看到的,天基石出世时,他便曾言,能够取天基石而不伤人。”
“天基石融入姑娘体内,其实已是一俱荣一俱损。”
“姑娘死了,天基石也就毁了。”
“小女想,这就是次兄消失不见的原因。”
“也是姑娘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曲卿怔然,这倒也不意外,她眨眼间便做好决定,“既如此,那我们便为二位寻亲出一份力。”
原本他们便是冲着魔族来的,若玉鼎真君真的在魔族手上,也是顺手的一件事。
徐素织:“那就多谢几位了。”
“天欢。”徐素织忽然喊了一声,徐天欢愣了一下,才匆匆忙忙地从储物袋拿出一把剑来。
“苏家王剑!”楚莫惊讶,他思绪一转,“莫非素织姑娘与苏兄的交易便是这个?”
徐素织将剑拿到面前,“没错,小女前往苏府正是为了借出这把王剑。”
慕容枫有些不可思议,“这剑是苏家的镇家之宝,苏大哥居然愿意借出。”
他凝视着那把剑,神色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