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被灰雾笼罩的诡异场景里,现在突然面对明显经历过一番打斗的练武场,满肚子疑惑。
燕无恨一眼看见了人群之外的曲卿几人,厉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与你们有关。”
季雁山挡在曲卿身前,“燕道友说笑了,我们是一同进的这里,难不成还能设计谋害各位?至于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甚清楚,只是瞧见了鬼界红鸢与好些魔族人。”
“这位是佛门雪宗的禅子雪初晴,他正是为了救各位才身受重伤。”
季雁山这番说辞可是略过了好些事情,偏偏又滴水不漏,不歪曲事实却也让自己全身而退,曲卿眸光闪了闪。
季雁山察觉到曲卿的目光,侧头冲她微微一笑,他知晓方才的事情曲卿有所隐瞒,既然如此,不妨隐瞒到底。
燕无恨不依不饶,“我怎地没有瞧见红鸢?”
季雁山:“正是她突然离去,诸位才能安然地站在这里,只是她为何离去,就需要诸位自己探查了,我们也不得知。”
燕无恨心里也不觉得这几人能知道什么,但心里就是不痛快,他们方才皆是狼狈之姿,这几个人倒是安生地站着。
“闹够了就退下。”季文松并未察觉身上有何损伤后,才不咸不淡地喝了一句。
燕无恨惧怕他,目光闪烁几下退到了燕家主身后。
燕家主脸色不大好看,“白兄,我燕家人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训斥。”
白离星此时也恢复过来了,忍不住怼他,“燕家主若不想旁人训斥他,还请您把他教好了再放出来!”
“这哪里有你插嘴的份!”燕无恨瞪他。
“够了!”季文松没有心情与他们吵闹这些琐碎之事,将他们喝退之后,沉声道,“季文柏,我知道你在,出来!”
他并未用力出声,但声音却贯穿了整个季家堡,带来寥寥回声。
他的话也让众人想起此行的目的。
“红鸢此等厉鬼出现在季家,季家绝对不清白。”
“对对,还有魔族人。”
“季家如今竟与邪魔勾结,还真是坏了万年的好名声!”
“季家害人性命,我等一定要为那些人讨个公道。”
......
玉遥听着他们的七言八语,眼里满是轻蔑,口中说着凛然大义之言,那些受害人却还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未见他们施舍地瞧上一眼,真是荒谬。
季雁山也叹了声气,往那边看去,风信子已经将寒霜抱在怀中查脉,看她脸色,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轰隆!——”
天上忽而打起了雷,不过半刻钟,大雨就滴滴答答地落下,夹杂着冰晶白雪,寒冷至极。
季雁山忍不住出声,“诸位还是先将这些重伤之人带去房内避避雨吧。”
他们这些修为在身的人不怕,那些被废了修为,又不知在红鸢手里受了何种凌虐的人可受不住这场又冰又冷的雪雨,指不定一场雨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季家人迟迟不出现,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终究还是依着季雁山的话将躺了一地的人移到了附近的宫殿中。
不过他们并没有等着这场雨过后再寻季家人的打算,这场雨又急又大,还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呢,或者说,他们怕季家人趁机出逃。
他们一个个冲进雨幕里,在季家堡内大肆搜寻。
只留曲卿几人以及风信子还在殿内照看那些昏迷之人,季文松与燕家主也没有像那些猴急的人一样失了风范,稳坐殿内高堂闭目沉息。
一一将他们身上的伤势看过之后,曲卿忍不住叹一声气,绝大多数人体内丹田被毁,血气天运亏损严重,能捡得一条命已是不易,未来能不能重新踏上修途,实属渺茫。
从飘渺逍遥的修士变成孱弱的凡人,这样的情况对他们来说,活着也不知是不是一件幸事。
“寒霜,寒霜。”风信子忽而激动地喊了几声,怀中的寒霜缓缓转醒。
“姑姑?”寒霜先是茫然地喊了一声,所有回忆突然回潮,她双手急忙覆上丹田处,“我的元婴......我的修为......都没了,都没了!”
她有些崩溃,风信子连忙安抚,“放心,你修为被废不过几天时间,一定能恢复如初的。”
寒霜怎可能信了她的话,元婴碎裂,哪怕重拾修为,一切也只能重新再来。但看着风信子担忧关切的面容,掩面哭泣许久终究是沉默下来,摸着丹田发呆,心中的灰暗只有自己知道,修为尽废之痛,难以承受。
风信子看着她这样黯然的神色,眼中狠辣一闪而过,“季家,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姑姑一定会为你报仇!”
寒霜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回答她的话。
风信子深吸一口气,对季雁山说道,“寒霜就先交与你们照看,我要去杀了季文柏!”
她不容拒绝地将寒霜放到季雁山怀里,一身杀意凛然地飞了出去。
季雁山抬手没能拦住她,只能无奈地看着寒霜。
殿内陆陆续续地又有人醒过来,有些得知自己可能再也无法修炼的噩耗,禁不住崩溃地哭喊出声,一时间殿内全是压抑绝望的气息,曲卿不适地闭了闭眼,走出殿外,抬头望着雨幕出神。
天云,这些也曾是你倾心守护的珍爱的子民,如今又是于何忍心呐,所谓欲望,权利就这般可怕吗?
你曾言我不过无情死物,不懂世间的情与性,亦无法理解你,可以灵玉之名入世数十载,所有悲欢爱恨一一经历,我已明白人的情是那样复杂,明白欲望的可怕,明白人性之恶,明白世间之苦,我却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何能你会到达那一步,为了所谓的欲望权利,抛弃曾经倾尽所有去守护的一切,甚至将其粉碎。
“在想什么?”玉遥走到她身旁,侧脸去看她,捕捉到她眼中的悲凉。
曲卿慢慢垂下眼眸,“方才我看见了他。”
玉遥微微一怔,回过脸看向雨幕,摊开手伸了出去,冰冷的雨水很快就在他掌中蓄起了一窝,忽然问了一句,“你会对他心软吗?”
他曾经可是拯救苍生的人神。
曲卿轻叹,“只是不明白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玉遥笑了,“卿卿,世间万物,因果轮回,爱恨痴嗔,很多时候都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你只看了不过数百年,我却是看了不知几万年,我其实比你更明白。”
从他踏出万恶之源,接受着所有人无缘无故的怨恨憎恶时,他便一清二楚。
曲卿将他被冰水冻得没有血色的手拉回来,施了个小法术让它重新晕出一点血色,口中低声道,“明白还是不明白,究竟又是以什么界限。”
“我不会对他心软,我想我也并非是那样心软之人。”
玉遥:“你对自己好像有些误解。”
曲卿禁不住笑了一下,正想要说些什么,雨幕中却突然传来些许喧嚣。
“走快点!”
他们的谈话被突如其来的暴躁话语打破,曲卿举目望去,只见几个修士拎着几个人归来,他们手中的人身着太师青袍,胸口绣着水莲白徽,居然是季家弟子。
那几个修士有些傲慢地将几个季家弟子推搡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水,笑道,“我们倒要看看,把季家灭了,季文柏还敢躲着。”
有一人神情不虞,提剑就要杀了手下的弟子,曲卿眸光一冷,射出一道灵力击飞了他的剑。
“你干什么!”
曲卿话不多说,直接散出化神期的修为。
那人一惊,没想到她竟是化神修士,立马住了嘴,连声道歉,“不知真君有何指教。”
曲卿:“还不知事情原委,这些弟子也不过练气筑基,不必为难。”
那人陪着笑脸,“真君说得是。”
他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等着另外的人归来。
约莫着一个时辰,宫殿前方的空地已经站满了季家弟子,瓢泼大雨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却咬紧牙关不肯言语任何辛秘。
“依我说,还是杀了他们,助纣为虐的家伙不值得怜惜。”
“而且季家主难不成能眼睁睁看着季家灭门?”
修士们等得不耐烦,开始细细商量起对策来,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季家的宝物和绝学,灭季家满门对他们来说不过顺水推舟,若是没能灭门可能反而是件麻烦事,毕竟仇仇相报,何时能了断。
这时,季文松忽而从高堂上飞出殿外,仰头穿过雨幕望去。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只见对面屋檐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身形高大,面容威严,一身蓝袍随风飘荡。
季文柏。
“是季文柏,他出现了!”
“杀了他,为弟兄们报仇!”
……
殿内照看着寒霜的季雁山听到他们的怒喊,身体微微一僵,垂下眼眸叫人看不清神色。
众人气势汹汹地要围攻季文柏,季文松却抬手阻止了他们,“吾与他需要一个决断。”
燕家主挑眉:“白家主未免有些自大,这季文柏可是渡劫修为,你可还是化神,只怕对付不了吧。”
季文松神色淡漠:“不劳燕家主挂心。”
燕家主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倒是希望他能在季文柏手下多撑几回,最好两人两败俱伤,燕家便可从中得利。
许多人想得与他差不多,便也袖手旁观。
季文松身影晃动,瞬息之间已经立身于季文柏对面,两人站各站在屋檐一角,招未动,气已逼人,连洋洋洒洒的大雨也被迫改道。
大雨瓢泼,却还有一方干燥之地。
季文松注目,“真是许久不见了。”
一别多年,虽同在北海,两家也多有纠缠,可他们却再没见过面。
季文柏刚毅的眉头微微松了一下,“文松。”
这声文松一如当年,意境语气却早已不同,难免透露出几分陌生之感。
季文松心中滋味如同五味杂陈,轻轻阖眼,“动手吧。”
季文柏定在那里没有动手,季文松便主动出击。
两人本同出一脉,又是亲兄弟,从小一起修炼到大,对对方的招式了如指掌,哪怕隔了几百年,也没有忘记和生涩,此时对上,只觉得每一招都浑然天成。
一时间众人根本难以看清他们的招式。
从日出到日落,又到日出,两人的对战依旧不分胜负,冰冷彻骨的雪雨淅淅沥沥也下个不停,好似要将天上的云层都榨干才罢休。
但众人却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观摩高手过招,对他们的修行来说可谓大有裨益。不过时间一长,还是有人感到了不耐烦,嘟嘟囔囔起来,“这两人势均力敌,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有人眉眼带上了奸色,“不若我们帮帮他们?”
“暗中偷袭岂不是小人,叫人笑掉大齿!”燕无恨轻蔑道。
白离星方觉好笑,“燕无恨,你哪来的脸说这些话?”
燕无恨瞪了他一眼,“你个浪荡子莫要空口污人清白。”
白离星真是忍受不了燕无恨这种两面三刀,虚伪至极的样子,明明自己做的事情肮脏到不得了,却还是一副好脸皮的样子去唾弃别人,恶心至极。
现下时机关键,白离星也懒得跟他计较了,不过还是不大高兴地跑到了寒霜身边,看她双目无神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百无聊赖之下同季雁山吐苦水,“你是不知道燕无恨此人有多恶心,我去寻欢作乐便是堕落纨绔,他去就是欣赏风月,总想把自己弄成一个君子,结果弄个四不像,说他伪君子都是抬高了他。”
说着,他有些歉意地朝季雁山道,“先前对你态度不好,是我一叶障目,这些天我可认清了,你是在真的君子,抱歉啦。”燕无恨的做派的确让他天然对君子风雅一类的人物产生不了好感,甚至不自觉将人往坏处想。
季雁山摇摇头,“无碍。”
闲聊间,殿外忽然传来稍许异动,白离星赶忙又跑出去看热闹。
他抬头一看,却见季文松站在那边屋檐顶上,身边围绕了成百上千个季文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