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想过很久爱是什么,有时候爱情好像很长,天荒地老一直到人生命的尽头还要海枯石烂;有时候爱情好像很短,只存在于阳光下某人微笑起来的一瞬间。
林盛不懂。
她觉得有些东西好像爱。
嘘,安静一点。
别惊扰了什么尘埃。
那年寒假时宁安巷因为决定装扮街道,举行了一个手工制作灯笼活动,打算再在临近春节之时把灯笼挂在梧桐树上。
其实这本来该是街委会大爷大妈的专属秀场,林盛却在听到之后觉得好玩,兴冲冲地拉着陈澈桐就去制作灯笼。
两人正一起在林盛的书房里写作业。
当时陈澈桐是想拒绝的,抬眼看着某人不怀好意的笑脸,耿直问道:“你会做灯笼吗?”
林盛笑得非常真诚,胡搅蛮缠似的:“人是在不断学习中进步的,我们也可以改变自己。”
陈澈桐垂下眼睛来,有些想笑:“林盛大学霸这么愿意上进啊,那我……”
“舍命陪君子!”林盛高兴道。
陈澈桐慢悠悠补完了后面的话:“那我就不奉陪了。”
“切。”林盛放下笔,“我先走了,今天我的数学物理做完了,剩下的文科明天再抄你的。”
“嗯,”陈澈桐专注于写作业。
林盛去了活动的场地,那原来是一个小卖铺,哦,也可以说是大卖铺,现在被改装成了制作灯笼的地方。
那里的小卖铺阿姨准备好了原材料的同时还教导大家怎么做,十分热心。各位大爷大妈大都是牌友,因为彼此认识,在制作灯笼时还要热切聊天,气氛热烈。
林盛凑在里面,很快就学会了制作灯笼的简单方法。她十分感兴趣,首先做了两个传统的大红灯笼,打算挂在自家那栋楼和陈澈桐家那栋楼前面的两棵树上。
回头,看见大爷大妈做的都是一样的款式,顿时觉得有一点点没新意,于是她又把竹条对折来做,无师自通的搞出了两个精致的小灯笼。
林盛十分满意。
得到了灵感的某人决定更加大胆一点,拿上了做好的灯笼,悄悄偷走现场的几根竹条溜回家,然后在素描纸上画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作为灯笼的外皮包上去。
完成时林盛十分自豪,感觉自己要成为继承非遗文化的灯笼大师。
她提着灯笼又到了陈澈桐家,陈澈桐的父母倒是对这种来访已经习以为常了,让林盛自己到楼上去找陈澈桐。
陈澈桐家的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这里可以闻到一种木质的浅浅味道,抬头可以看到窗户缝隙透过来的阳光洒在地上。
林盛窃笑着把提着灯笼的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踏上阶梯,打算到时候突然把灯笼从背后拿出来给陈澈桐一个惊喜。
然而当走到陈澈桐的门前时她却又愣住,因为她才发觉此时自己两只手都提着东西,不知道该用什么敲门。
思索半天后,林盛一咬牙,用头撞了撞门板,木质的门板发出清脆的“咚咚”声音。
随着“嘎吱”一声,门开了,门后露出来陈澈桐的脸和那脸上清清淡淡的笑,今天陈澈桐穿的是一件深蓝毛衣,“林盛,你来干什么?”
“快猜猜我背后拿的是什么?”林盛激动道。
“灯笼,”陈澈桐不假思索的说,“你前几个小时还在说要去做灯笼呢。”
林盛急了,跺一下脚,“是灯笼,但我这个灯笼和那些灯笼可不一样,你快猜猜哪不一样?”
“……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林盛迅速的把灯笼从身后掏出来,大喊:“看!花灯笼!”那语气恰似是“花姑娘”。
陈澈桐一愣,笑了。
林盛看见陈澈桐笑,自己也满意笑了,“花灯笼送给你一个,我留一个,你要哪个?”
陈澈桐低头端详着这两个灯笼,上面的图案看起来相似,都是很鲜亮的颜色和潦草的笔法,却具有一种独特的艺术感,然后她指了林盛右手那个。
林盛把灯笼放在了陈澈桐书桌上,就道:“这灯笼还挺高级的,里面有灯和电池,到时候按一下开关就会亮起来了。”
陈澈桐挑眉,那双眼睛清清澈澈,“素描纸透不过来光的。”
林盛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我去,没想到这个,怎么办,要不在上面戳几个洞?”
陈澈桐笑着敷衍似得拍拍手,“好主意,不过这个灯笼也可以不亮,因为是你送的。”
“所以”,林盛眼睛亮晶晶得抬头,“不管有没有灯,这个灯笼都是发光的,对吗?”
“嗯。”陈澈桐点头。
林盛笑了笑,做出一个搞怪的表情,“那我做的当然是最闪的,…还有我爷爷今天要带我去公园,我先走了,拜拜。”
陈澈桐也和她说再见。
林盛一溜烟跑回了家。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春节也快来到了,此时梧桐树的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枝干矗立着。
第一场雪之后整条街上很少有行人了,直到挂灯笼这天大家才一个个从房子里像一只只冬眠结束的动物一样钻出来。
林盛站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
她此时正在专注的看自己哈出的白汽,等着陈澈桐出来。
整条街上慢慢的有了人声,不断有住户在挂灯笼,同是家人之间相□□判着灯笼的优劣。林盛一笑,心想,这些红灯笼全部都比不上自己的花灯笼。
恰在此时,陈澈桐出来了。
林盛听到响动回过头来,刚好看到陈澈桐穿着一身浅红和白色的新衣服,手里提着林盛扎的花灯笼,还是扎着高马尾,和初见没什么区别。
“真好看,”林盛弯起眼睛笑着。
陈澈桐也朝她笑,“你穿的红棉袄也挺好的。”
林盛做了个鬼脸,“好土的。”
然后林盛和陈澈桐捣鼓了一阵,把灯笼挂在了梧桐树上。
林盛端详了一阵,十分开心:“我们的灯笼简直就是整条街最靓的仔,简直碾压一切红灯笼。”
陈澈桐转过身来,突然问:“你作业做完了吗?上次我们俩一起做过作业之后,我就没看见你做了。”
林盛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其实她的假期作业都是到最后两天才补完的,之前只是想和陈澈桐在一起才写写作业,所以目前为止她的作业只写了之前那一点点。
而陈澈桐就不一样了。
她对于学习包括作业都有非常明确的计划,确定什么时候要做什么。甚至她会关注林盛的作业进度。
林盛挠头,“那个…作业啊…这样……”
林盛正愁着不知找什么话糊弄过去好,林盛她爷就拿着被留在楼上的两个大红灯笼,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爷爷!”林盛喊了一声。
林爷爷笑呵呵的和他们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在眼睛挪到树上,看到那两个花灯笼时,突然一瞪,说到:“你俩咋挂白灯笼?”
林盛一歪嘴,不屑道:“这个是花灯笼,不很好看吗?”
“哎呦,你个娃子脑壳整天都在想啥子?大过年的,咋能挂白灯笼?”林爷爷胡须都被气得直了起来。
陈澈桐笑了笑,拍拍林盛的肩,和她一起把两个花灯笼取了下来,“不挂上去也好,这样我们就可以收藏了。”
“好吧,”林盛说“刚好素描纸也透不过来光。”,虽然这么说,林盛转头看爷爷的眼神还是带点纯正的不屑,切,没有品位。
爷爷叹口气,“白色不吉利哟,小祖宗,红色多好,红红火火的,是祝人一辈子平安喜乐的颜色。”
林盛不情不愿点头,拉着陈澈桐就说:“走走走,我们俩自己去玩。”
林爷爷没再管她,晃着大爷步子慢悠悠的踱步到了树下,开始挂两个大红的灯笼。
入夜,天色暗沉下去。
逐渐有住户把自家门前的灯笼的灯打开,一条街便如夜幕中的繁星一样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光秃秃的梧桐枝干也有了映照,竟然并不显得十分寂寥。
外面没有了人迹,只剩下昏黄的灯光,而建筑物内各种亲人朋友团聚在一起推杯换盏,话些家常。
林盛站在窗子边,向下看去,千家灯火万家团圆。
爷爷叫她吃饭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林盛转过头,扬声问了一句,“今年爸爸妈妈还是不回来吃饭吗?”
爷爷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此时还轮抡着一把铁铲炒菜,炒得虎虎生风油烟四溅,“他们说明年再回来!快点过来吃饭喽。”
“不急,你菜都还没炒好呢。”林盛答到。
林盛又转头面对着外面,看见透明的窗户外是一片漆黑的夜幕。
她轻轻的哈出一口气,看见一片白色在玻璃上凝成,又伸出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两个向上拱的弧度是眼睛,一个向下拱的弧度是微笑的嘴巴,画出来线条粗拙,却也是好看的。
笑,林盛心想。
她笑了。
楼下,陈澈桐一家在看春晚。
三个人一人手里拿着一碗面像排排队似的坐在大厅里,面前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从上面搬下来的电视。
电视上一会儿小品一会儿歌舞好不热闹,然而屏幕前的三人却没怎么说话,或者说只有店主夫妇在稀稀落落的两句谈论着生意有关的事情。
陈澈桐夹起几根面条放进嘴里,咬断,再咀嚼,这种在十多年来已经习惯了的进食方式,在此时却显得有些僵硬。
不多时,陈澈桐放下了碗,对另外两人说道:“我走了。”
他们点点头,似欲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便看着那道红白的身影默默上楼。
带到陈澈桐进入自己的房间关门之后,有一段声音轻轻响起,“…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还不是因为你…”
“你当初就没责任了…?”
“那再怎么说责任最大的也是你…”
轻轻的窃窃私语,在冬日的寒风中隐去。
陈澈桐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感觉有一点窒息,地板,天花板,桌子,还有床…
还有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窒息。
突然一个白色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出现在视野中,那是之前林盛送来的灯笼,被陈澈桐放在了书桌的旁边柜子上。
此时那不同于这个世界的配色很鲜亮。
再仔细看去,上面有个地方竟然画了一个小小的蓝色笑脸,之前都没有被发现。
两个向上拱的弧度是眼睛,一个向下拱的弧度是微笑的嘴巴,画出来线条粗拙,却也是好看的。
笑。陈澈桐想。
这个世界好像至少还有个笑脸不会让自己窒息。
像氧气。
新的一年,街道被深深的白雪所覆盖,还有家家灯火装点缀饰。
那天林盛的日记上只写了一句话:
陈澈桐,天天开心。
今天会是一年的第一天,假如今天开心的话,那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像今天一样非常开心。
不要哭。
作者有话要说: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