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华。
白天的场子很隐秘,只开在地下室里,酒精跟香水味道混合,昏黄的灯光藏在羽毛灯罩里,恒温空调跟新风系统交织运行,周围声色犬马。
耳力太好也是一种困扰,至少在这里是的,慕轻戴着着口罩来的,又加了双耳塞,摸了摸口袋里的老年机,步子很慢的走向兑换台。
“换多少?”服务生伸手去摸筹码。
一只手冰冷的挡了一下,黑漆漆的砖头机从拿雪白手里抛出,摔在了大理石桌面上。
“认识吗?”慕轻慢慢掀眼看他。
服务生眼里错愕,这是沈家专备的通讯工具,并不在市面上流通,“哪来的?你想干什么?”
一旁保镖已经虎视眈眈,把门给堵了。
“凭本事偷的。”慕轻答得很淡然,理所应当的语气,按了一下开机键,手机推到他面前,“想动手吗。”
头一回见嫌命长的人,正要叫保镖动手,桌面上老年机亮了起来。
一串熟悉的号码。
服务生一愣,按接听键的手抖了抖,第一次接老板亲自打来的电话,毕恭毕敬:“爷——”
保镖堵着路,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边。”服务生古怪的看了看慕轻,按了身后专用电梯,把人领到后厅会客室。
“我们老板马上到。”
慕轻看了眼沙发跟周围陈设,很符合沈迦烨本人风格,民国西洋风,神神鬼鬼。
身后门被推开,一道挺拔影子堵在门口,慢悠悠擦亮打火机吞云吐雾。
“我还以为我的手段脏,多捐个香火钱能保平安,没想到你比我死的早。”
“阿幸,”墨黑眸子抬了抬,沈迦烨噙着笑,“你也做了坏事吗?”
慕轻摘了口罩,凉凉看他,“手机里装了定位芯片,既然早知道我住在哪里,还拿钢珠装枪去叶家别墅闹事。一把年纪还玩些幼稚的把戏?”
“不真刀真枪碰一碰,你怎么会来找我?手机定位就是个鱼饵,我得见了面,才知道是真是假。”
沈迦烨摆弄着鱼缸,嘲弄的笑笑,“怪不得我派人拍你几张照片,司祁就护上了,他不会真的以为你准备嫁给他吧。”
“干你屁事。”慕轻冷的不近人情。
沈迦烨屈指弹烟蒂,“手机你拿走应该查了,你死的那天晚上我不在场,现在还把我当假想敌,到底是谁更幼稚?”
“沈家跟叶家的账算得清吗?”慕轻淡漠的勾了勾唇,“不然你收拾家当滚出海市,咱们就算两清了。”
“银行那边还没松口吧,要不要我帮帮你,”沈迦烨也不生气,一弯唇,“司祁刚回国不了解海市,再说他在司家也不是独子,我说话可比他管用。”
“别打我身边人的主意,我只说一次。”
慕轻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能心平气和站在这里,已经是互相留面子了。
“阿幸,看看这是什么?”沈迦烨不紧不慢的坐下去,脊背陷进柔软沙发里,按了按遥控器。
慕轻回眸看到了液晶屏上,薛曼宁的照片,背景都是各种酒会跟美容院,可见活的很不错。
“她手里股份卖给了我,叶氏年底可别忘了给我分红。”沈迦烨晃了晃酒杯,观察着慕轻的反应,“要不是这个女人,我还真拿不到叶家别墅的平面图。”
放在口袋里的手握拳,慕轻一脚踢开了茶几,攥住他衬衣领带,“做个人吧沈迦烨。”
“这就生气了?”即便脖子被勒出红印,沈迦烨还是满不在乎低笑,“我知道你手里有让云光垮台的文件,但有件事告诉你,云光集团的法人可不是我,是秦汶啊。让秦汶坐牢,你舍得吗?”
慕轻缓缓松开他领带,沈迦烨刚换了一口气,就被她一拳砸在了侧颈,靠着沙发痛苦咳嗽。
“有我持股,银行会重新审核叶氏的资质。”缓了一口气,沈迦烨声音低沉喑哑,“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才是两全其美的事。”
“沈家背地里做什么生意你自己清楚,叶氏不赚这种钱。你也少扯什么秦汶,他自己愿意被沈家奴役,谁也救不了他。”
秦汶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能成为云光集团的法人,确实让慕轻意外,但除了意外也没别的了。
“无论怎么说,我已经拿到了股份,百分之四不算多,但也有权利参加股东大会了吧。”
沈迦烨送她出门,揉了揉脖子,“叶氏集团的会议室我还没坐过,改天一定去参观参观。”
门外保镖跟服务生往他脖子上看了眼,见暧昧红痕,又匆匆别开眼。
慕轻没搭理他,戴上口罩离开。
“抛开沈家跟叶家的恩怨,我没想过让你死。”擦肩而过的时候,沈迦烨垂了眼,用只能两人听到声音留下句话。
慕轻上了辆出租车,摘下了耳塞。
本来没做参加艺术节的备准,听动员会耽误了会儿时间,到叶氏集团正好是中午饭点,集团员工都去了食堂吃饭,大厦一楼很静谧。
负责电梯的保安看她一眼,“请出示工作证。”
慕轻刚拿出手机要拨号,从隔壁就走来了一名精英男性,掏出工作证给保安看了眼。
解释:“这位是新来的慕总,找董事长的。”
最近新董事长上任换了一批手下,保安脸认得不太全,见男子工作证上的职位写着特助,肯定不敢撒这种谎,才放心让路。
“慕总好。”保安低头心里嘀咕。
这么年轻就当总裁?
“您好慕总,我叫杨凯,是董事长身边的助理。”助理客气的自我介绍,伸手挡电梯门。
慕轻迈进电梯,略点头,“从前总裁办的人还在吗?”
杨特助摇头,叹了口气,“叶总过世对集团打击太大,加上股东换血,骨干相继都提交了辞呈。”
慕轻淡淡走向从前办公室,“天下无不散筵席,让人事部处理好,别闹出欠薪这种丑闻。”
到她上辈子的位置,见得多了自然宠辱不惊。
但在杨特助眼里,面前的慕轻,除去相貌优势,跟路上随处可见的高中生并没区别,一见面就发号施令,他一时间竟然有点儿不知道该不该听。
“我长得很好说话?”慕轻淡漠侧眸,看了眼没改变的办公室,伸手抿了下百叶窗上的灰。
杨特助心里一惊,“都听您的。”
他保持专业练达的态度,“叶总离世后这办公室就闲置了,我马上让保洁把这里收拾干净,您稍等。”
慕轻无可无不可在沙发坐下,随手翻了翻纸报,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杨特助读出“快去”的意思,没耽搁的叫了保洁,不知不觉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
或许是长相年纪跟做事风格反差太大,他比跟在司董身边还吃力,有点儿好奇,这位新总裁到底是什么来头。
“司祁呢?”慕轻看了眼干净如洗的桌面,从前这上面文件堆积如山,现在难得清闲。
“司……”不应该是司董?
杨特助愣了下,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董事长陪几大银行行长在会议室座谈,许蔺律师也在,从早上八点到一直谈到现在,有六个钟头了。”
“会议室视频开着吧,我过去看看。”
杨特助没跟上她的速度,落后了一步。
却发现慕轻不需要人带路,已经走向了正确的方向。
偌大的办公室几千平方面积,她竟然能能准确无误的走对房间。
杨特助肃然起敬,看来这位新总裁是提前做了功课的,不只是花瓶。
慕轻自然不会知道杨特助在琢磨什么,坐在监控器前点了下放大,敲下一串密码。
这种级别的座谈会,访问权限都是经过加密的。
外边人点了视频,里面会立刻收到通知。
屏幕里司祁低眸看了眼手机提示,平静的移开视线,继续把话说完,“几位管着海市财库,自然清楚钱放在银行不动,就是在贬值,投出去才能钱生钱。”
年纪最大也是最老谋深算的行长笑笑,“有钱还怕投不出去吗?咱们海市gdp领跑东国,不愁找不到投资的企业。”
海市gdp能领全国,一半靠得是沿海的地理优势,一半靠得就是沈叶两家巨头,这些公办人员得了甜头,权力就成了他们手里的聚宝盆,明里暗里都要收了好处才肯办事。
许蔺法学院出身,对这些恶臭嘴脸更是不堪忍受又无可奈何,可国内是人情社会,风纪如此,这些灰色地带一向都是最难解决的问题。
六个小时的东拉西扯,他一个靠嘴赚钱的律师都无话可说了,情绪浮躁的侧了侧眼。
却看到这位新董事长,仍然是优雅含笑,西装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骨瓷杯上,隽黑眸子理智到无情,暗中观察了对手的每一个反应。
“合作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尊重几位的决定。”
司祁客气又疏淡的合上文件夹,改了口风,视线扫了眼对面镜头,浅浅一勾唇。
镜头外,慕轻心动了一下,又面无表情的掐死。
会议室几位银行行长面面相觑。
司祁不骄不躁的说,“诸位慢走。”
银行一向被人求惯了,今天一上午六个小时的谈话,虽然过程融洽,但没听叶氏这位新董事长说一句服软的话,突然又提出散会,难免都有些失落。
一个个沉着脸乘电梯,若有所思下楼。
许蔺终于能活动下肩膀,有心无力的说,“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钱放在银行金库里能等,咱们可是天天顶着资金压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对比起许蔺的筋疲力尽,司祁清冷儒雅的开完六个小时高强度的会议,连一声叹气都没有,像是超时代的工作机器,优秀到近乎苛刻,开完会也会一笔一划的在纸上记下会议注要。
“去吃饭吧。”
许蔺摇了摇头叹气,觉得自己这个精英的抗压力,跟面前的司祁和从前的叶幸比起来,就是蚂蚁跟大象的区别。
“嗯”了一声,赶紧走了,免得再被打击到。
司祁落下最后一笔,身后光线被挡了下。
慕轻瞥见纸上内容愣了下,又淡淡的收回目光。
他写的不是常用文字,是尼泊文。
司祁抬眼看到她,钢笔划过纸面,翻译给她,“与巨人比眼界,与小人谈得失,神明行走在凡间,也需要掀起衣角,但不会脏了眼睛。”
慕轻淡淡的看他,“我不是神明,只想谈利益得失。”
“银行的钱云光集团已经拿走了不少,但他们年终能给海市交多少税,这点我比你清楚。”
“就因为沈家在海市上面有人,可以长盛不衰,所以银行才愿意跟云光集团一条船,不像叶家随时有树大招风的危险。”
“这是沈家的优点也是缺点,就是因为太有恃无恐。近几年云光集团每年偷税漏税严重。单靠沈家支撑不了海市花团锦簇的经济,上面的人想要政绩漂亮,最后只能靠叶氏。”
“银行既然敬酒不吃,那就不用再管,他们早晚会哭着求着,来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