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轻一早去了分公司。
从踏进一楼大厅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都开始紧张了起来，都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怕自己也被罚，恭恭敬敬的站成一排行注目礼。
慕轻乘电梯去财务部。
楼上金英善已经听到了风声，他本来应该在医院躺着，但是左思右想，觉得不放心，还是选择把病房搬进了公司。
秘书扶着他去财务部，刚刚好赶上慕轻刚到。
金英善脸上笑着，“慕总。”
“腿还没好，就来公司上班。”慕轻看了眼他的拐杖，脚步并不停留，直奔办公室而去。
金英善这次也不阻拦，一瘸一拐的跟在后边，“您放心慕总，财务部副主任办公室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就安排在主任隔壁。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好方便副主任跟主任交流。”
慕轻不答话，隔着玻璃看了眼办公室内。
小姑娘受惊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弯腰:“慕总，金总，你们请进。”
慕轻就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反而回眸看向一旁男会计。
金英善不明白什么意思，把人也叫到了跟前。
慕轻指了指男会计，“你也坐进办公室里，主任事忙，副主任不懂的地方你来教，她拿不定主意，你替她拿。你要是也拿不定，直接向我报告。”
男会计一时间脚步踌躇，眼神在金英善跟慕轻之间徘徊，知道自己现在是被架起来站队，要是同意了，立马就能手握权利，跟主任平起平坐，但同时也会被金总孤立。
“不会让你白教，副主任没学会之前，你拿副主任的薪酬待遇，副主任暂时拿你的工资。”慕轻看出来他的小心思，一针药到病除。
他年轻还敢拼，男会计按捺不住的心动了。毕竟要是按照公司流程，他至少再熬十年，才有可能拿到主任级别的待遇。
“慕总说的对，我这就搬东西。”
男会计立马收拾自己的办公桌，连带着看曾经的前台现在的副主任都顺眼了不少。
小姑娘傻傻的过去帮忙，只觉得遇到了救星，丝毫不在乎自己待遇被削减。毕竟拿男会计的薪酬，也已经比她从前当前台的工资翻三倍了。
金英善敏锐的嗅到了异常的味道，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慕总，u盘您看了吗？”
慕轻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链条，上面挂着u盘。
“看了，u盘传输挺快。”
金英善松了一口气，看她不像是发现什么的样子，“您看上了我让人再给您送一盒过去……”
“不用，这一个就够了。”慕轻扫了他一眼，笑意如春，“去你办公室喝杯咖啡去？”
“这边。”金英善给了秘书一个眼神，走在前边带路。
慕轻看着他深一步浅一步，漫不经心的抬眼，顺其自然问:“金经理怎么摔着了，我看你身体还不错。”
金英善在办公室坐下，让秘书把咖啡端上来，腼腆笑:“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骑马。不瞒慕总说，我这腿就是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慕轻看着珐琅咖啡杯，微微晃了晃，“哪里马场？马不懂事，人也不懂事吗？金经理既然是上门消费的，摔了医药费养护费，都是他们该赔的。”
金英善咳嗽了两下，面色显得红润了不少，“慕总误会了，是我跟人集资开的马场，平常不对外营业。偶尔有空才去一次。”
慕轻雪白下颌一点，并没有刨根问底，反而替他圆了回来，淡淡说:“谈生意是要有个合适的场合。金总为公司联络人脉，不能白白手伤。手术费拿出来，在公司报了吧。”
金英善跟安德鲁是私聚，但看到慕轻财大气粗不在乎的模样，也就顺水推舟的从了。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慕轻喝完一整杯咖啡，放下珐琅杯:“改天也带我去金总的马场看一下，都说一匹好马比一辆跑车贵。我还没见过赛马呢。”
金英善笑意盈盈的满口应下，积极安排，一副恨不得今天就领慕轻过去的模样。
“你先养好伤，等到周末也不急。”慕轻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在秘书的引领下，乘电梯下楼。
没在一楼大厅多留，慕轻径直离开了大厦。
这地方是商圈，广场也不少。
慕轻随便走了走，没坐车，外套口袋里手机震动，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她放在耳边:“赵老师。”
“见一面吧，我到花国了。”赵素锲而不舍的追到了花国，甚至还想从许清梧口中，问慕轻的住处。
可惜许清梧一问三不知，她只能先飞花国，再联系慕轻。
“好。”慕轻在附近餐厅坐下。
电话对面赵素明显愣了下，抑制住心底的躁动，用平静的口吻说:“你给我个地址。”
二十分钟后。
赵素风尘仆仆而来，裹了围巾，手里还拉着行李箱，要不是身上大衣是个牌子货，都要被餐厅服务员拒之门外。
赵素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举止，跟周围环境搭不搭，从包里拿出卷轴，放在餐桌上，目光灼灼的看慕轻。
“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跟钟裴声合作过一档音乐节目，在国内也算小有名气。”
她双手叠放在桌上，有些口渴，直接端起一旁酒杯，一饮而尽，目光仔细端详对面年轻的高中生。
“我承认你是有些艺术天赋，但你应该还不知道，剽窃在艺术界，是多么令人不齿的行为。”赵素气势很足，颤抖的手指碰了碰装着画卷的透明袋。
目眦欲裂:“告诉我，你从哪里拿到的这幅画。”
慕轻没给赵素点餐，自己要了一份三文鱼跟寿司，面对对方的诘责跟发难，一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你——”赵素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她在艺术界有了一席之地以后，走到哪里都被奉为上宾，尊敬追捧。
被一个连明星都算不上，顶多算个有点儿人气的小网红轻视，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剽窃有多严重。”慕轻忽视了周围投来目光的顾客，拒绝了要来帮忙的服务员，“坐下谈吧赵老师，你也不想被拍吧。”
赵素忍下不快，坐了下来。
“我承认这幅画灵感不是来源于我。”慕轻看了眼卷轴，又看向赵素:“但画是我一笔一划创作的，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鉴定一下。”
赵素立刻反对:“不可能，我——”
欲言又止，她咬牙:“我有一位朋友，你画的风格跟线条处的细节处理，跟他几乎一模一样。如果把你们的画放在一起，说是临摹的也没人会不信。”
“是么。”慕轻没给出什么反应，凉凉笑了笑:“不如叫他出来，我们比一下，就知道谁剽窃谁了。”
赵素眼神恍惚了一下，紧抿没有血色的双唇:“他失踪了，我找不到他。”
慕轻不疾不徐的“哦”了一声，“那就是没人能证明了。赵老师，你能证明自己吗？”
赵素猛的从回忆里醒过来，视线落在面前高中生玉雪清冶的脸上，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慕轻咬了一口寿司，贝齿红唇，慵懒的垂眼。
“赵老师没别的想问的吗？没有的话，恕我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指责跟没有证据的污蔑。”
赵素平复了下心跳，冷静且理智的眯了一下眼，话不投机刚准备离开，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刚漏掉了什么细节。
她走到一半，忽然又回来，脸色凝重的坐了下去:“你说这不是你的灵感？谁给你提供的？”
慕轻说:“一个要死的人。”
赵素眼神沉冷，厉声说:“你在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他已经被枪决了。”慕轻缓缓抬头，不带恶意的看着面前，风姿犹存的中年女士。
“赵老师。你是他最喜欢的画手。你这一生有过很多幅传世画作。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跟你一起完成的那幅《夕阳晚照图》。”
赵素眼神一下变的黯淡无光，咄咄逼人的气势也不见了，失魂落魄的握着面前水杯。
她痛苦的摇头:“你说的对，我才是剽窃贼。我偷了他的作品……”
“他为什会被枪决？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相信，他是天才。天才怎么可能就那么死了……”
赵素的腰一瞬间被某种情绪压弯了，却死死的看向慕轻，求一个答案。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教了我国画，又不肯让我喊他老师。”慕轻吃的差不多饱了，缓缓放下叉子。
眼里有些幽沉，指尖碰了碰杯子:“他是在监狱里死的，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因为逃狱被当场枪决了。”
赵素一瞬间泣不成声，捂住嘴，不断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重复这句话，呼吸艰难。
“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他有才华，有文化，还有一颗宽阔的心。他说总有一天，自己的作品会摆在艺术馆里流芳百世。”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吗？”
“不是因为名气跟赞美，我知道的，他把命给了笔下作品。他说人的寿命有长短，精神却能够穿越时空碰撞。只要他的作品有人记得，那他就还活着……”
慕轻对她没有任何安慰，在这个时候，也没人能安慰得了她。
赵素自己哭了很久，才肿着眼抬头:“他有没有什么遗言。”
慕轻摇了摇头。
赵素再次泪流满面，紧攥袖口。
她的爱情，死去了。
她的愧疚，还活着。
那幅《夕阳晚照图》，原本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经典。终于这幅画如愿以偿的摆进了国家最高级的艺术殿堂。
却只能永远孤独的刻着她一个人的名字，等到她死了之后，会有很多人缅怀祭奠。
而缅怀祭奠他的，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赵素。
“他原谅你了，虽然没告诉我。但我看得出来。”慕轻不会说谎，更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她舔了舔嘴唇，似有若无的笑了笑:“你知道的。他虽然岁数不小了，但还是个单纯的傻子。就算有恨也不会隔夜，都死了更不会记恨你的。”
赵素却希望被记恨，至少证明他还惦记着自己。
她在不到五分钟的谈话里，心上千疮百孔，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
“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赵素声线还有些颤抖，抹了把泪水。
“我们改天再谈吧。你能被他看中，是有学国画的天赋，我会再找你的慕轻。”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赵素拉着行李箱，离开了餐厅，背影狼狈可怜，像迷失的羚羊。
慕轻看了眼桌上卷轴，把袋子拿起，结了账上了门外的车。
去叶氏珠宝门店，把那对紫玉兔子包好，让人送到了安德鲁的手里。
大堂经理以为她只是感兴趣，随便进工作间玩一下，接到吩咐，恭恭敬敬的让人把成品礼盒送到纸上地址。
完全没想到的是，如果这时候他打开了礼盒多看一眼，就会发现不得了的秘密。
“慕总，林大师好久不出新作品了，虽然我们旗下培养了不少新人。但跟林大师实在没法比。”大堂经理诉苦，“我听说林大师之前是叶总找来的，我们都没有联系方式。您能不能，帮忙查一查这个人。”
慕轻随手把玩着边角料，打光看了眼剔透的石头，漫然说:“你们跟他一起共事过都找不到人，我难道能查到吗？”
大堂经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头秃的直叹气，有种不好的揣测:“都说林大师出了意外。这人已经几年没露过面，大概传言是真的。”
慕轻眯了眯眼。
大堂经理愁眉不展，建议:“那慕总，咱们是不是该早做打算了。叶氏珠宝身为一线珠宝品牌，必须要有一个s级的雕刻师坐镇才行啊。这几年因为林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的珠宝高定一拖再拖，损失惨重。”
慕轻关了手电筒灯光，不冷不热的扫了他一眼，“s级雕刻师不是沙土一抓一大把，培养不了，只能慢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