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吗？

季渊上了前来支援的直升机之后，面对着空荡荡的另一个座位，无知无觉间已经回到了基地。

云漠离叛逃的消息第二天就被上报，通缉榜上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个任务。

之后的一切好像照旧，只是少了那个人。

季渊进入训练基地的时间比云漠离早得多。自从有记忆开始他似乎就已经在训练基地里了，对于外界的印象淡得很。

那时候的季渊很愿意相信他人，也很愿意说话，但那些心知自己被抛弃的孩子大多学会了以自己的性命为上，不愿再信任何人。久而久之，季渊感到无趣，便也不再和他们之间的任何人产生交流。

后来，训练基地里来了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他见到季渊之后就盯着季渊走了一整天。季渊不知道那孩子的异能，也就提着几分警惕。

那孩子的异能似乎只是眼睛里多出的那个光圈，是什么效果还有待商榷……

“姐姐，你好漂亮啊。”

他有一双暗金色的眸子，亮闪闪的。他面上的笑意和基地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好像是发自内心的。

“我不叫姐姐。”季渊停了一下，“我叫季渊。”他的声音是很有辨识度的清冷，即使还没经历变音期，也能听出是男音。

云漠离呆了一下，“我叫云莫离。那我能叫你姐姐吗？”

一个称呼，随便他怎么叫吧。

餐厅。

“姐姐，你的异能是什么？”

“……治疗。”

云漠离的面上露出一些疑惑。如果是治疗这种在哪里都会遭到医院疯抢的异能，怎么想也不该出现在训练基地啊。除非不只是治疗。

他一点都不怀疑季渊会骗他，因为同样的，他也感到了季渊在这里的与众不同。云漠离看到季渊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他身上出尘的气质，满心有种在泥潭里挖到宝藏的惊喜。

“姐姐，你怎么进这里来的？”

“不知道。”

“……姐姐，基地的人为什么这么少啊？”他记得每天都有孩子进来，无论如何也不止眼前这点人吧。

“死了很多。”季渊淡淡地说完，感觉有些不妥，低头扫了云漠离一眼，看到他眼中只有惊讶，没有恐惧。

第一天的训练很快开始。云漠离进入基地的时间很不巧，那一天就是异能训练。

通常的，为了活下去，大多孩子会找一些搭档，许诺互相帮助。

季渊在这里算是很热门的搭档人选，原因不只是他本身的战斗能力很强，更多的是他的异能。而且季渊对搭档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去得早，他就不会拒绝。

“你的异能是什么。”面对这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孩子，季渊罕见地先开口询问。

“我还不知道……”云漠离面上难得有些纠结。

“那你跟紧我。”

异能训练的内容如其名，就是运用异能完成各种训练目标。人在死亡边缘会爆发出更多的潜力，原理就是这个，这是基地的一种筛选更强的异能的方式。

想和季渊合作的人有很多，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她看上去和季渊差不多高，十二三岁，一头银色齐耳短发，双眸却是雪白的，异能是冰雪，属于元素类。

季渊的异能确实好用，三个人相安无事地通过了丛林射击、体术搏斗等项，最重的伤口也只是季渊的一道贯穿伤，在异能的治愈之下很快恢复。

最后的异能战斗项目必须挑战一名教官，最多三个人同时挑战，不出意外的，所有孩子都是三人抱团，最后多余出的那个孩子大抵是活不过今天的。

季渊的体术很灵活，甚至受了伤也不妨碍他动作的流畅性。事实上，大多数教官在接受异能挑战时都不会留手，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一旦留了手，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对于季渊为何要留下那个少女，云漠离是有些疑惑的。毕竟少女的异能在孩子中不算强大的那一类，而季渊也不像是会因为眼泪心软的人。

这个疑惑很快就被季渊解开了。少女的异能并不强大，但云漠离更弱一些，所以季渊大多数时候会在云漠离身上套一层雪白的护盾。因此，当教官想要选择一个突破点时，那个突破点的位置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少女。

季渊没有去救那个少女，而是当教官以为自己打开突破点、三对一变成二对一，在精神上有一瞬间的放松时，白光瞬间大放，刺目的光华令教官下意识的闭眼，身体却十分迅速地作出一个旋转，手臂化作一柄巨斧往后横砍而出。

中了，听着声音至少也该是胸骨断裂。

教官依旧没有放松紧惕，等白光散去才松开了手中少女的尸体。

可惜了，他倒记得那个季渊还是个好苗子，计划一向缜密，最后怎么会选择这么冒失的进攻……

由于视野光线变化得太快，教官刺眼的白色刚刚褪去，眼前的画面还未恢复，银光划过，从少女尸体的脖颈猛然突出一截剑刃！

血肉撕裂的声音传出，那个教官的身体就这么后仰而去，求生的欲望让他拼命想要保持重心，一脚跺地，另一只手化作长矛想刺向季渊，却眼睁睁看着一把长刀从胸口贯穿而过。

刀是是云漠离拿的。也许是他表现得有些懦弱，教官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原因最大的还是云漠离拿的那把刀并不长，攻击距离远远低于云漠离距离战场的距离。

异能挑战的达标标准是撑过三个小时，季渊这个区域的教官在第二个小时就已经显示死亡了。

那个教官砍中季渊，是真的。胸骨断裂，也是真的。只不过季渊在同一瞬间的白光猛然收回，硬生生止住血的同时快速移动到了那少女尸体背后。

还没来得及查看那教官是否已经死亡，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一下子让季渊眼前一黑，距离不远的云漠离一个猛子扑过去就给季渊当了缓冲垫。

“你不疼吗？”云漠离看着季渊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顺便把想要起身查看的季渊按回去，“别看了，他死了，他和那个女生都死了。”

“…你怎么知道。”

“他们两个身上的火焰都变成人的形状了。那是灵魂吗？人是有灵魂的？”云漠离指了一下两具尸体，低声问道，“你真的不疼？”

白光源源不断地涌现，季渊感觉眼皮有些耷拉，努力地睁开眼，点头，往云漠离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形的火焰？那里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的幻觉的话，或许是他的异能。

“也许是你的异能。”季渊低声道，“去仔细看看。”

云漠离尝试性地踢了一下少女的尸体，少女头顶那个小小的人形能量体化作流光来到云漠离手上，下一刻就没入掌心消失了。

至于那个教官的尸体，云漠离本能地不想碰到。因为他那尸体上的人形是深色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的尖叫声。

后来云漠离无意间查看了少女的灵魂，之后，能够使用冰雪异能的情况被基地发现，于是迅速就在云漠离的档案中将异能那一行补全了。

规则类异能：【复制】。规则：【异能原有者死亡】。这就是基地所记录的，当然，这个记录给后续云漠离叛逃提供了不少便利，也坑了不少抓捕他的异能者。

云漠离好像天生就不排斥死亡。或者说在他的眼里，如果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唯一方法是杀人的话，他不在意这个方法会带来多少后果。

所以云漠离在训练基地中得到的第二个异能来自一个半夜找季渊寻仇的少年，他的异能是自然类的【大地】。对云漠离来说，幸运的是训练基地的孩子大多数没有经历过比被抛弃更残忍的事情，因此他们的记忆大多很单一，让云漠离有些无趣。

云漠离能看出很多人的性格，因为在他眼里的每个的灵魂都是有颜色的，对应着不同的心性。他这辈子见过唯一一个纯白的灵魂就是季渊。甚至是过了两辈子也只见过季渊那一个。

那是什么意思呢。

云漠离不知道。当他偶尔触碰季渊的灵魂时也总有种无法抬起头的感觉，仿佛他的手玷污了那般纯粹的白色。

他看不透季渊。明明像个圣人，却会不择手段的用各种方式达到一个目的；明明不想死，仍然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季渊只是觉得云漠离个子窜得有点快，称呼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姐姐’改成了‘季渊’，不知不觉实力也增长很多了，除了过于在意他之外一切都在迅速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用帮我挡。”季渊强调了一下，手上正是一把手术剪刀，而云漠离背后的衣物被不断涌出的血液粘在伤口之上，看上去着实可怖。

云漠离趴在季渊腿上，疼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我不，下次你再用自己当诱饵我还挡，任务失败我也挡，挡不住我就躺你旁边儿……嘶。”

云漠离就是这样的人，年少的轻狂被他从小带到大，自由散漫，似乎没有什么规则能够束缚住他。

如果乱世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够创造奇迹，季渊愿意相信那个奇迹的创造者是他。

季渊想。

他不后悔自己瞒了云漠离许多事。季渊只希望云漠离就这么活下去，保持最初的模样，就这么活过一生。

通缉榜上的名字晃得刺眼，季渊感到无奈，更多的是几分无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小孩儿已经长大了。

再温暖的梦境都是会结束的，只当梦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