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忍冬在客栈的房间中醒来,正好听到小二敲门送午食。
“小客官,卯时敲了门您没应,小的就没打扰。”
陆忍冬高冷地淡淡点头道:“无事。”
待小二恭敬关上门,陆忍冬便松了松表情,三两下解决了午饭。
吃饱好干活儿。
平安镇近来热闹无比,今日并不是大集的日子,街上行人却比大集时还要多。
许多人一眼看去就不像本地人,街道上多了许多半大的孩童。
大概也是暂留在镇上等待参加仙门大选的吧。
陆忍冬脸上扣着路边买的一个小猴面具,正在与街上一个吸着鼻涕的小女孩套近乎。她给了小女孩两个铜板,让小女孩假装圆圆的朋友,去饭馆问圆圆的消息。
不知为何,陆忍冬并不想直接找去饭馆,也许是不想再看到那种哀切的神情,又或许是不想麻烦李爷爷他们。
小女孩见与自己说话的小妹妹笑得可爱,又眼馋铜板,没多想就颠颠地过去,没过多久就颠颠地回来了。
“他们说不在,没来过。”
“我知道了,铜板给你。你还有没有朋友或者兄弟姐妹,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人帮忙,三个铜板。”
“有有有!”小女孩作势就要去找小伙伴。
陆忍冬拦住她道:“等一下,不是现在。大概今天吃晚食前,我在那边那个客栈大堂等你们,到时再告诉你什么事。”
小女孩应下来,高高兴兴地走了。
陆忍冬来到上次与圆圆一起买柴刀的铁匠铺,掌柜的见是个小孩,脸色为难,不想把刀卖给她。
门口打铁的青年认出了陆忍冬,好奇道:“你是上次和圆圆一起来的小姑娘?是......她妹妹吧?今天怎么不见圆圆?”
上回买柴刀就在店门口等了那么一会,圆圆就和青年从最近铁匠铺供不应求聊到了街上哪个铺子的包子最好吃。
“张大哥,姐姐去书铺了,让我来这买柴刀。”
掌柜知道了这是熟客,便松了口。青年又道:“你们上次不是才买了两把吗?这么快又来买了。”
陆忍冬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上次的......在山上弄丢了。”
接下来陆忍冬溜达着逛了几圈,买了一些日常用品以及吃的穿的,来来回回将东西一一带回客栈才收入【背包】。
如今平安镇里隐藏的“高手”不知有多少,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背包】中一下多了许多东西,陆忍冬将意识探入【背包】之中,花了一点时间将东西分类好。
想了想,陆忍冬又取出一部分衣服,干粮和水,用布包好,将包裹放在一边。
既然要出门,空手是不可能空手的,那太显眼了。
她取出纸笔,开始写下午要交给小女孩的朋友的信。
信是要交给李爷爷的。她在信中大致说明了白芷的事,并没有提及牛家村和全知教的事情,只说是一场意外。并言之后圆圆要是来了,请李爷爷帮忙转告圆圆在饭馆留下消息。
陆忍冬写得很慢。
两个多月来,每天她都与圆圆一起学字,至今所学的常用字也不过三百来个,况且她练习得并不多,往往写了几遍记住了笔画之后便不练了,现在写起字来很是生涩。
她慢慢地写着,思绪随着纸上的笔迹蔓延开。
牛家村中短暂的时光仍历历在目,昨天的事仿佛就在眼前,这些过往,能写到纸上也不过短短两行而已。
她是一缕异世孤魂,穿越时空,来到了这具小孩子的身体中。
对她来说,圆圆给她陪伴,白芷给她包容。
白芷曾说她的实际年龄只有二十,比外表看去还要年轻一二岁,与陆忍冬的实际年龄也就大了一岁。
在牛家村的每一天,白芷都在清醒地走向死亡,最后坦然地迎接死亡。
陆忍冬甚至觉得白芷最后的笑里有着放松与释然。
白芷早就心存死志吗?显而易见是没有的。
最后的同归于尽带给了她解脱吗?也不尽然。至少陆忍冬可以确定,如果意外没有到来,白芷一定愿意与圆圆和她一直在牛家村生活下去,直到身体撑不住的那一天。
如果你始终无法阻止一件事的发生,那么你只能接受并为之做准备。
但是......
陆忍冬捏紧拳头,但是,她已经明白,只有踏上另一条路,她才能有更多的权利说不。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陆忍冬仍旧戴上面具,到楼下大堂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了一会,小女孩就拉着一个同样吸着鼻涕的瘦小男孩来了。
“这是我弟弟。”小女孩介绍道。
“我的要求有一些变化,信先给你拿着,明天这个时间你们仍旧来这里找我。如果你们没见到我,就把信给饭馆那个爷爷,如果见到了我就再说。报酬改为九文,怎么样?”
听到有九文钱,姐弟俩的很惊喜,弟弟收起信放入怀中,朝陆忍冬作揖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好。这钱,不如我先拿四文钱,等事情办完您再给剩下的。”
陆忍冬只说:“无事,你都拿着吧。”没想到现在的小孩还挺会的嘛。
送走了姐弟俩,陆忍冬便吩咐小二将饭菜送到楼上,回了楼上的房间。
她下意识地尽量减少出现在人前的时间。在明处,近来镇上出现的生面孔,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在暗处,即使全知教未必知道自己的存在,陆忍冬仍然隐隐有种山雨欲来之感。
就算全知教漏掉了自己这只小虾米,以后的某一天她也一定会亲自找上门的。
清晨,陆忍冬醒来时,月见不声不响地坐在桌边,若有所指道:“这么早就醒了?今天事情很多的。”
陆忍冬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平常也睡得不多的。”
确实不多,标准的八个小时,跟一般同年龄的小孩子没法比。
月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两根手指捏着杯沿缓缓摇晃,也不喝,垂着目光看着杯中摇晃的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此时的陆忍冬可以窥心,她就会发现月见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不想特意做出回避的举动,又觉得这个小孩此刻可能不喜欢被人看着,便稍稍避开了目光。
很快陆忍冬便提着一个包裹来到桌前,包裹中正是月见前天吩咐小二送进来的衣物和用品。“仙子大人,我收拾好了。”
月见将手中的茶杯递向陆忍冬道:“喝吗?”
陆忍冬看着眼前这杯冒着一丝热气的透明液体,迟疑了一瞬,接过来一口气喝了。
没什么味道,喝起来就像温开水。她又感受了片刻,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奇妙的力量蔓延全身的情况。
难道......真的就是一杯加热了的白水?
......
十分钟后,陆忍冬脚踩在熟悉的银色飞剑上。脚下的山道上是一群正在上山的人,这是一路上看见的第十六波参加仙门大会的人了。
泽武国的仙门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为期一天。以往泽武国的仙门大会都开设在都城。半年前王都却传出消息,今年的仙门大会提前一年,地点改在了漓州,更具体的地点却没有公布。
一个月前,王都才再次传出仙门大会地点选定在龙首山山顶的消息。
龙首山山势陡峭,陆忍冬正飞在龙首山的山腰处,过了半山腰便遍布垂直的悬崖,难以攀登。
山顶上有一处宽阔的平台,正是这次仙门大会的测试地点。
银色飞剑刺穿白雾,陆忍冬的视野霎时明朗起来。
险峻的山峰仿佛在这里被巨剑横切而过,整个山顶异常平整,就像一个平坦的巨大广场。如今广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广场东北方向突兀地矗立着一块上宽下窄的巨石。巨石约有五六米高,此时巨石上端铺着三块竹席,六个人两两一组盘腿坐在上面。
月见带着陆忍冬降落在巨石上,竹席上的几人纷纷起身见礼。
这六个人身着各式道袍,按照颜色来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势力。
站得较远的一边是墨绿道袍的两个白面青年,另一边是浅蓝道袍的白发爷爷和二十上下的女修。四人分别朝这边拱手道一声:“见过前辈。”便在一旁不再讲话。
距离较近的身着白色道袍的一男一女明显与月见更亲近,男青年二十四五的模样,一旁的少女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两人欢欢喜喜地见礼:“弟子杜松/香见过师伯。”
月见神色淡淡地点头,带着陆忍冬在不远处坐下。
当初在成衣铺匆匆一瞥,陆忍冬对那个青年——也就是眼前的杜松——的印象十分深刻,她倒是不太记得旁边那个女子的样子。现在见到了杜香,那个女子的脸便与杜香对上了。
只是眼前二人好像对她并无印象,陆忍冬便也装作是第一次见的样子。
她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艰难的盘好自己臃肿的两条小短腿,心道难怪这些人都穿得这么轻薄。
穿多了连盘腿都很难盘起来啊!
她刚坐稳,便见月见递过来一袋还热乎的包子,紫衣仙子问她:“吃吗?刚才镇上买的。”
陆忍冬这下真的迟疑了,她接过纸袋,问:“仙子大人,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这么贴心?
月见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说没什么事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你对拜入哪个宗门有什么想法吗?”好险,差点忘了,虽然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她是我给宗门内定的,但还是要问问小孩自己的想法的。万一她另有打算,自己也不好强迫人家。
只听小孩问道:“我可以拜你为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