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安室透矢口否认之后,津岛奈川也没再过多纠缠,但他看安室透的眼神总让安室透觉得他已经下定了结论。
事实上安室透并不会因为津岛奈川的眼神而动摇,因为他并不认为津岛奈川是个脆弱的人。少年时惊醒的津岛奈川或许会因为噩梦而发抖,但是安室透见过他成年以后的样子——猛的坐起睁开眼睛的青年眼中杀气毕露,深绿色的瞳孔像是没有机制的玻璃珠中镶嵌的填充物。因而他在与绿川光谈论起时并不赞同对方把津岛奈川当做孩子看的态度。安室透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精神问题日复一日的消磨之下,津岛奈川只会被扭曲成彻头彻尾的凶兽。
琴酒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即使津岛奈川是行动组成员直接归属于琴酒管理,后者也并不打算对他进行心理干预——疯不疯狂无所谓,组织要的本身就是一条只忠诚于组织的疯/狗。
大概是在爆/炸案过后的半个月,在米花町的代号成员集体收到了琴酒的短信,约定晚上7点在酒吧包厢见面。津岛奈川到的时候发现包厢里头都是熟面孔,除了一个和琴酒一起坐在包厢自带的吧台前的青年。
闪过基安蒂想要摸他脑袋的手,津岛奈川坐在了琴酒旁边的空椅子上。看了一眼仍然蠢蠢欲动的基安蒂,又向着琴酒的方向微微挪了挪椅子——大概是贝尔摩德带的头,大家现在都莫名其妙的喜欢摸他的头。所以坐在琴酒旁边,可以有效防止周围的代号成员动手。
不多时,人都到齐了以后,新面孔自我介绍道:“诸位同僚好,我是斯皮图亚特,新近从美国分部调到日本,很高兴认识你们。”
斯皮图亚特长的属于偏温和的那一挂,浅棕色的眼睛,浅棕色的蓬松短发,脸上还颇为斯文败类的架了一副金丝框边的眼镜。
按说新人介绍远不至于如此大场面的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直到琴酒补充了一句说斯皮图亚特与他平级……
哦,难怪琴酒今天周身的气压格外的低,大概是因为空降了一个来分权的人感觉不爽吧。
津岛奈川不欢斯皮图亚特,在他眼中斯皮图亚特的笑容和安室透的一样假惺惺的。但是对方却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连着几次任务都要求和津岛奈川搭档。原本代号成员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只要每月完成定额的任务,结果现在因为斯皮图亚特和琴酒一起卷还要带上津岛奈川,导致无辜被牵连的津岛奈川工作量直线上升。
“啊啊啊啊啊!混蛋斯皮图亚特!”这天,和他们一起出完任务回来的津岛奈川被气的在床上直打滚。原因很简单,他今天问斯皮图亚特:“你们每次出任务又不是非要有去接手,干嘛有事没事都要叫上我?”
结果就见斯皮图亚特这厮轻轻一推眼镜,笑眯眯的说:“因为冰酒很可爱,只要看见你的话心情就会变好,出任务也就更顺利了呢。”
被他的话气到的同时,津岛奈川表示自己也被他的语气恶心到了,接着他就因为拔刀试图在琴酒的爱车上和斯皮图亚特动手而被琴酒赶下了车。
等到绿川光推门进来的时候,津岛奈川正在把他那只Q版狐狸头的抱枕当做斯皮特亚特狠狠揉搓。一边动手,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只是仔细一听才发现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句毫无杀伤力的话,除了能让本人越骂越气以外毫无语言攻击作用。
“苏格兰,你回来啦!”等津岛奈川注意到绿川光的瞬间便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顺手把抱枕丢回自己的枕头边,然后盘膝在床上做好:“今天晚上可以继续教我弹贝斯吗?”
相处的时间越长,津岛奈川就越喜欢绿川光,甚至有的时候他会因为对方演奏的贝斯声而安心入眠——尽管这种情况到目前为止只发生过一次就是了。
多年来津岛奈川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噩梦最开始到底是什么模样了。日复一日的噩梦中,梦中产物逐渐异化,变成古怪扭曲令人心悸的色块中间隙着那些被杀死的人带着致死的伤前来索命的模样。津岛奈川并不因为杀死他们而感到恐惧,但是他讨厌看见在乎的人死在眼前,讨厌血溅在身上的温热感。原本寻常的温度在他感来是如此的灼热,几乎烧伤他的皮肤。于是他在梦中被推入一片血海之中,无数人的手拖住他的半身,把他往下拽。潮湿闷热之中他无法呼吸,最终在窒息的焦灼中睁开眼睛。
贝斯的乐声能否安慰亡魂?
津岛奈川并不知道。但在乐声中,他恍惚间记起记忆深处面容已经模糊的德国男人所哼唱着的小调,熟悉的曲调令人整个心都不自觉的安定了下来。
唔,苏格兰或许就是那种名为男妈妈的存在?
“当然可以。”绿川光拿下挂在墙上的乐器包,取出乐谱翻到了上回演奏到的地方,“如果真的那么喜欢贝斯的话,等到奈川二十岁成年的时候,我送给你一把怎么样?”
“虽然确实会感到很高兴,但是苏格兰这么说出来了以后就没有惊喜了呢。”津岛奈川撇撇嘴,假装出了一副难过的样子,“啊,失去了生日惊喜好伤心,要吃苏格兰做的甜点才可以哄好。”
十七岁的青年在成熟与幼稚的界限边反复横跳,过度缺乏安全感导致他希望时刻得到监护人的关注。
安室透有一点讲的很对,在组织的生活只会让人变得更加扭曲,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琴酒一样忠诚于黑暗沉沦于黑暗。
绿川光一向好说话,至少在津岛奈川面前是这样的。在等待甜品出炉的间隙,津岛奈川又受到了琴酒布置的任务,大概内容是要求他和安室透潜入某个会议社窃取机密资料,由诸星大届时掩护撤离。
[……大哥,你确定波本和黑麦到时候不会在执行任务的中途打起来?——EISWEIN]津岛奈川不明白安室透为什么每回一见到诸星大就会冷嘲热讽,但这并不影响他想趁机偷个懒什么的——虽然他确定这两个人不会打起来,不过等琴酒回答以后要是能趁机提出要求,让他换个人别找自己也是好的。
[管好你自己。——GIN]
唔,看起来是没办法趁机要求偷懒了。好在任务是在第二天,今天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边想着,津岛奈川边从沙发上下来溜达进厨房想要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接着就被绿川光从厨房里拎了出来。
“未成年的小鬼还是乖乖在沙发上做好吧。”绿川光道。
等绿川光从厨房里端点甜点出来,就看见安室透和诸星大正在剑拔弩张的互瞪,中间还夹了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津岛奈川。
一看见绿川光出来,津岛奈川急忙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看着津岛奈川可怜巴巴的眼神,绿川光暗觉好笑的同时对另外两个一言不合就开始互相嘲讽的家伙也是无奈。上前在茶几上放下了甜点,顺势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九点多了,我认为某些小朋友吃完甜点以后该去睡觉了,而某些打扰他睡觉的家伙也应该回房间了不是吗?”
笑眯眯的绿川光其实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津岛奈川看着自觉闭嘴的两个人,吃着甜点,心想,或许这就是会做饭的人的杀伤力——毕竟吃惯了苏格兰做的早饭以后,是不会有人再想去外边吃早饭的。波本和黑麦在之前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了,惹火苏格兰是没有早饭吃的。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津岛奈川发现自己久违的没有做噩梦。他梦见了儿时在孤儿院时和神谷奈良依偎在院里的樱花树下,一起享受着冬日不常见的暖阳。
记下来记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写进日记。津岛奈川刷着牙,心道这还是第一次梦见这么美好的事情。
潜入会社执行任务,对于津岛奈川而言其实并不难,他敲昏了一个女职员易容以后,就顺利利用女职员的身份混了进去。唯一比较尴尬的是,津岛奈川在变音方面毫无天赋,连贝尔摩德都没有办法教会他如何变音。
于是一路上碰到可能与女职员认识的同事打招呼,他都是笑着挥挥手,并没有讲话。
好在虽然表现的有些反常,但还是一路顺利的到达了资料室。刚一进门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人从背后偷袭。闪身躲开,发现偷袭者是穿着一身清洁工制服的安室透。
“是我,艾斯温。”感觉对方下一次动手之前开了口,就见安室透的神色有些古怪……啧,是没见过人女装吗?
前世一起出任务的时候,津岛奈川处于恶趣味确实穿过女装。但是上辈子的事情放到今生再看,一时间只会让人觉得恍惚。不过安室透很快就回过神,偏身露出了插上U盘正在拷贝资料的电脑:“稍等片刻,正在拷贝。”
“嗯。”津岛奈川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椅子,于是干脆就直接坐在了桌子上,然后变戏法的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
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你看得懂吗?”安室透记得前世的津岛奈川高中就辍学了,而今生的津岛奈川更是从小加入了组织,安室透至今也没看见他去上过学。
这话问的带刺,但波本撕开伪装出的温柔外皮以后本就是这样的。
“当然啦。”津岛奈川似乎是没听出来,只是专注于手中的书,轻声道:“嗯……看似是对生命的厌倦,其实是在死亡的泥潭中伸出手,渴望着救赎吧。”
“我不得不打断你们俩的灵魂交流,有人往你们那边过去了。”诸星大在通讯频道里提醒道,“他们看起来早有防备……这次任务信息泄露了。”
合上书,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回怀里,津岛奈川站了起来:“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大概还有多久会到?”
“十五人左右,预计十分钟就可以到达。”诸星大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端详着。
津岛奈川过了一遍这层大楼的平行图,发觉十分钟并不够他们顺利撤退,于是看向了一旁的安室透:“U盘还要多久才能好?”
“五分钟就够了。”安室透看了一眼进度,预估了一下时间。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因为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并不在安室透的预料之中——看来津岛奈川提前加入组织改变了很多自己原先知道的走向。安室透心想。
“好。”抽出皮筋扎起了头发,津岛奈川把不太合身的女士外套脱了下来,又从侧腰把别在腰带上的小口径冲锋手/枪拽了出来,“……你带/枪了吗?”
掂了掂自己的/枪,津岛奈川看向了一旁的安室透。
安室透挑眉,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问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津岛奈川看他的反应就得到了答案,也挂上了和安室透一样的假笑脸,回答道:“啊啦——那就只好把波本你丢出去当做挡/枪的肉盾用喽。”
啧,跟这种喜欢试探来试探去的……
等等,什么?他除了组织成员以外,还有其他身份吗?
……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那我还是选择带枪好了。”安室透看津岛奈川一时间表情阴晴不定,拿不准他在想什么,于是只是耸肩。
闲话间,数据终于完全拷贝。拔下U盘装进口袋,安室透也拔出了自己的枪,那是一把小巧便携的勃朗宁M1910式手/枪,算是情报人员的最爱。
对方看起来还挺遵纪守法的,居然连/枪都没有,只是拎了砍刀和钢管之类的就上来堵人。狭窄的楼道里其实并不方便开/枪,万一弹/片反弹打到自己或者打到同伴身上,那可就乐大发了……
安室透环视一周打算收起手/枪直接肉搏,而另外一边的津岛奈川此刻已经冲了出去——这家伙连估量一下敌人都不需要吗?
津岛奈川并不是力量型的选手,他使用的攻击方式是闪到敌人背后直接用短刀直接割喉。这样子不会被溅到血,还可以在群殴的时候用挡在自己身前的倒霉鬼挡刀。只是说起来轻巧,实际操作难度还是很大的,好几次他都是险险过对方的攻击。而在他左躲右闪开攻击,割开敌人喉管的那一刻血花四溅,配上他飞甩的长发,一时间竟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楼道狭窄,躲避的空间自然是有限的,避无可避的时候枪/响了,安室透连开两/枪,第一/枪打在对方挥舞的钢管上,带着对方的攻击一偏,而第二/枪紧接着就精准的打爆了对方的头颅。
安室透清晰的看见津岛奈川被血溅到的那一刻瞳孔骤缩,随即就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后退甚至不惜打乱自己的攻击节奏。他虞一短暂脱战就有些慌乱的用袖子去擦自己脸上的血,仿佛再晚一刻就会被血液的温度灼伤一样。
空隙间对方的攻击又到了,津岛奈川的状态也不太能指望,于是安室透只好一个人先顶了上去。好在津岛奈川的失态只是一时,片刻他就调整好状态加入了混战。
从津岛奈川冲出去到他失误时安室透开/枪再到他们把所有人放倒,其实也就不到十分钟。结束之后,津岛奈川用衣角擦干净了自己的刀,用另一边干净的袖口又在自己脸上用力擦了擦。他看起来是很想发脾气的,但最后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安室透一眼,然后绕开一地的血腥味儿率先下了楼。
果然还是不喜欢波本啊……所以收尾什么的麻烦事就通通丢给他好了。
绕开监控变了装,津岛奈川在公共厕所的水池前又洗了一遍脸,但那种灼热的感觉似乎还在。
明明之前已经习惯了的……果然是太久没有做梦梦见那些东西了吗?
老实说,津岛奈川其实并不反感这种感觉。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对,避开人类的体温已经成为了他最卑劣的回避手段——只要他不碰到,他就可以认为这一切只是一场真实的游戏。
他在走投无路,最终孤注一掷的时候,是组织给了他一线转机。因而他厌恶犯罪却仍然忠于组织,乃至如果将来苏格兰的身份暴露,他放走苏格兰被发现的话,他想他也会乐意接受,包括死亡在内的一切惩罚……
或许我本身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我只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做事。
津岛奈川看着镜子里有些狼狈的自己,再一次深深的在心里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劣。
————————
从这里开始就是津岛奈川心态的改变。
没有人生来就应该在黑暗里。
唔,bb一句对之前漫展那个事的看法。
套用2237的话就是,爱国固然是好的,但是太激进本身就不是一种好事,希望理性。
然后吧,我感觉安室透就属于那一类,就算我对你的感情再怎么特殊,但是我还是会先完成我的任务。事后我可以付出生命向你赔罪,但现下我最重要的是国家。
……所以我觉得波本和艾斯温还是算了,这股不太行,买了铁定亏。(这句话针对我的冤种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