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杜锐虽是武将出身,却深谙官场迎来送往那一套,不然如何能一跃成为大梁朝的新贵?前些日子太后大寿,他奉上的足足六十担生辰纲把太后奉承得眉开眼笑,皇帝不觉看他越发顺眼,准他带上家小,回京师荣养。
尽管杜锐有些不舍自己发迹的平关城,但他也盼这个通天梯很久了。况且他家女儿貌美,儿子杜胥更是长了张倜傥的好相貌,结上几家好亲事,他们侯府在京中轻易就能立稳脚跟。
当今圣上耳根子软,他只要在京中多多钻营,何愁不更进一步呢?
儿子娶的这个媳妇本来也是要死的,常年累月地下药,她已经活得比预想中长很多了。为此,他甚至还一度起疑,让侍候的嬷嬷检查世子妃有没有把药倒掉。
谁知嬷嬷回禀说,世子妃屋内没有盆栽,屋子各处也都没有任何水渍。药从端进去到空着出来,从未开过窗,连茶桶和痰盂都检查过了,全都没有任何异状。
过了一段时间,世子妃甚至主动提出,让人熬药时把药熬得又浓又少,最好只有一盅那么多。理由是药熬得少才是精华,而且这样可以一下子喝掉,少受点苦。
反正侯府也不是真为了给她治病,药效如何他们并不在乎。武安侯想了想,也觉得药越浓,下在里面的东西就越不容易尝出来。于是当下允了世子妃的要求,自此不再过问了。
近来世子妃身体突然恶化,他更是放心,不过是数着日子罢了。
然而,哪怕他盼着这个儿媳死,也不希望损害到侯府的利益。他们马上就要进京了,这个时候绝不能出乱子。
仔细琢磨就能发现,整件事中透着蹊跷。首先,这么大的火势不可能是意外,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虽说是爆竹声正好压住火起的声音,但未免过于巧合了;其次,院子中粗使婆子和服侍的人虽不多,也不至于没一个人去门房报信吧?
正沉思着,随衙役而来的仵作似乎发现了什么,战战兢兢地和师爷递了话。师爷的神情当即难看至极,疾步走到杜锐面前,沉声回禀道:“禀侯爷,院中尸首共四人,堂屋主卧方位一人,两侧厢房各一人,耳房一人。起火前,四人均已身亡。”
此刻杜胥再蠢也明白过来,一定是折荣那贱人行凶纵火,毁他宝贝。想起世子妃贴身的那些名家字画,他又痛又急,当即就要下令追捕。
谁知武安侯杜锐的眼中却闪过一道精芒,按住冲动的儿子,又看向师爷:“堂屋主卧那人,真是世子妃?”
师爷忍不住道:“辨认不出本来面目了,但仵作说出的身高体貌,都和世子妃一般无二。而且还找到了世子妃的翡翠首饰,拿给夫人辨认过了,确是世子妃的不假。”
武安侯微微皱眉:“翡翠首饰?”
师爷低眉垂目:“是,有头上的簪子、挑心,还有手上的镯子。”
武安侯想起,每次后院那些妇人理妆,往往都是一天换几套头面,却不太换镯子的。心中的疑虑消去了一些。
可他仍不太放心,只好命令府尹全城搜查,重点在客栈和酒楼,盘查昨天晚间之后出现的年纪十七八岁,身着素雅,独身的貌美女子。
昨天是元宵节,人们皆是三五成群,极少有年轻女子独自出行,应该不难找才对。
杜胥到现在还没明白父亲的疑虑,不解地问道:“父亲为何不让人拿了那折荣的画像找过去,那贱人必定逃不出城!”
杜锐面沉似水,没有回答。拿着画像去搜,岂不是把侯府的脸面踩在地上?失火可以说是意外,世子妃命不久矣也是人人都知道的,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可要是有人纵火的事闹大了,那就是天大的丑闻。
他们马上要进京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不能在这时候掀出风浪。如果跑的真是折荣,她一个逃奴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证明不了什么。可如果跑的那个人不是折荣,而是......杜锐的面皮抖了抖,手紧紧握住了佩剑的刀柄。
武安侯府封城的举动,一下引起了百姓的不满。元宵节后大家都急着回家休息,一时间小商贩们的驴车挤挤挨挨,孩子的嚎哭声,男人的叫骂声,还有女人们担忧的窃窃私语,城门口乱成一团。
侯府究竟也不敢做得太过,府内的家丁跟着守门兵卫辨认过去,凡是老人孩子,中年男女都给予放行,唯独留下年轻的男女不许出城。而平关城内穿梭着衙役和家丁组成的小队,每个小队配一个婆子。凡是在酒楼客栈的年轻女子,都被跟着的婆子们验看了一遍。
这些女子自然不情愿,可来人是武安侯府的下人,她们得罪不起。而且验看的是婆子,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于是她们不情不愿地或揭面纱,或取下帷帽。验看之后,婆子们会送上些许银钱压惊。当然,所有这些都仅限于普通平民,那些同样有身份的人家,武安侯府也不敢得罪。
见了这一幕的孙杰颇为唏嘘,回身毕恭毕敬地对傅惊梅说:“东家,我看一时半会这城门是不会开了,但咱们和衙役也都熟,想出去应该问题不大。”
孙杰不愧是街头混出来的,早就和守城的兵士,跑腿的差吏们混得精熟,三不五时地请他们喝酒做耍,处得兄弟一般。那些人家中若是有个红白喜事,孙杰从不落下,各个人家里,谁的老娘腿脚不好,谁的弟弟在哪做学徒,他心里都一清二楚。
就连大虎都觉得这人真是跑业务,探消息的一把好手。也是亏了他,奶茶的生意做得顺顺当当的,从没在进出城上出过岔子。
难得的是,尽管孙杰和他们的交往始于利益,待人接物却始终带着三分诚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那帮公差们也真和他处出了几分情谊,倒不都是为了他的银子了。
傅惊梅眼下关心的倒不是这个,他们不着急回去,等等再走也可以。她远远望着那些侯府亲卫,思忖着早上衙门公差透的口风。
武安侯如此兴师动众,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看架势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大虎幸灾乐祸地说,没准是武安侯或世子头上带了绿,在找和情人私奔的小妾。傅惊梅却隐隐觉得,他们在找的女子八成和失火脱不了干系。
不过她也无意探听什么侯府八卦,索性带着孩子们在城里逛逛,看看各类店铺的商品。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再出城回庄子不迟。
傍晚时分,去城门探风声的孩子跑回来说,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傅惊梅点点头,打算带着孩子们先去酒楼吃点东西垫垫,省得路上肚子饿,也算是补上昨晚被搅黄的元宵宴。
出来的多是半大小子,都很想喝酒耍耍威风。傅惊梅当然不让,妥协之下答应带他们去吃城中有名的“酒糟馆子”。
他们家就是瓮头春酒肆开的,用的也是自家酿酒的酒糟。不算贵,但物美价廉,各种酒糟的菜色做得很有特点。小二引着一行人上了楼上的雅间,大虎陶醉地嗅着空气中的酒香,在识海里催着傅惊梅快些点菜。
小二很快麻利地上了菜,满满摆了一桌。傅惊梅夹了一筷子菜,众人才齐齐开动。并没有人教他们这么做,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规矩了许多。
傅惊梅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菜,悄悄给大虎喂酒。从窗外望去,市井人家已有炊烟升起,火烧云将整条街都映成了缱绻的颜色。想必一会回家,庄子里能看得到星星。
大虎舔着爪子上的酒,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忽然,它似乎听到了什么,耳朵动了动,转过头盯向了雅间的墙板。
“怪事天天有,今天还就特别多。” 大虎在空气中嗅了嗅,小声嘟哝,“隔壁那人的气息总觉得在哪见过。”
傅惊梅知道大虎平时不靠谱,但不会无的放矢,蹙起眉头:“是熟人?”
貔大虎也觉得奇怪,隔壁那个人给它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应该是许久之前见过的人。它仔细思索了片刻,脸上突然浮现出古怪的神情。
它不太想承认自己也有摸不准的时候,稍作犹豫才开了口:“熟人谈不上,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隔壁那个人,好像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妃啊。”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的我每章都在求评论~读者老爷们请不要怜惜我!!!把评论当板砖扔过来吧!
这某种程度上算是落跑世子妃题材的...暗黑版了吧哈哈哈哈哈!世子妃是真正的芝麻馅汤圆,长久的韬光养晦,步步为营,带着面具生活都是为了一朝脱困。放在某乎的话,开头可能就是“如何以世子妃落跑了为开头,写一个故事?”2333333
在宅斗文里,对于世子妃这类封建宅院中的女子来说,卧薪尝胆的最好结局是翻身做主人,然后打脸反派,但我想让世子妃走上另外的一条路。面对这些不公,她的选择不是逆袭,变成这个宅院里新的boss,而是直接把桌子掀翻,向着短暂的自由奔跑。
当然啦,如果不是遇见了女主,她这种做法肯定是没有未来的。不过有了这样的经历,也可以区分出她和其他人的不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受到女主影响,慢慢地觉醒,世子妃的自由意志却一直都很强。她是这个时代的异类。
大家有抓到之前几章的细节暗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