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集权的古代,如何开一间报社?
没有工业体系的支撑,大量的印刷品想都别想。上面不高兴了?立马砍了你也不是没可能。
傅惊梅脑壳都要想破了,终于从某位伟人的话中得到灵感,决定先从创造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内容开始做起。
“所以这就是你办小报的借口?” 大虎拆台。
“正经的东西也不让说啊,先把热度做起来,之后再夹带私货。” 傅惊梅振振有词。
“姓卢的妹子真不愧是文化人,写得跟真的似地!” 大虎哗啦啦翻着眼前的纸,“只是这些标题怎么有点眼熟?”
傅惊梅看了眼那一排的《震惊!十五头牛不翼而飞,竟和怪井有关!》,《教你几招,马上找到靠谱大夫》,《今年几个最佳吉日,传疯了》,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耳坠,掩饰地干笑:”啊哈哈,是吗?“
找到了奋斗目标的卢兰真迅速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去。傅惊梅将学堂中几个文章写得好的孩子拨给她作助理,让她先拿修家庄练手,尝试着组建起了一个小型编辑社。
缺乏印刷业流水线的支持,傅惊梅只能从现有的职业中取材,雇来了擅长说快板和莲花落的穿街艺人。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全从嘴皮子上来,不仅记得快,而且念起词儿来如珠落玉盘,又脆又亮。
他们前一晚领了词,第二天一早便站在修家庄各处的食堂里,给大家现场讲述前一天的大小新闻。大到庄子里新打了几口甜水井,小到打下的柿饼一共多少斤,穿插着各处搜集来的生活小常识和幽默段子,下饭效果极佳。
甚至在傅惊梅的授意下,他们还会顺便附赠接下来几天的天气预报,提醒大伙增添衣物,出门带伞。
一开始庄子里的人还只是听个乐呵,接着不知不觉习惯了这些人的存在。到了后来,要是没听他们的“每日新闻”,反而会觉得少了点什么似地,浑身不舒服。
起初卢兰真写的东西很是阳春白雪,但是报纸要求的是高时效和精准表达,她为此碰了不少壁。可卢兰真似乎真的喜欢这份工作,跑去请教了不少江湖艺人,又翻阅了大量的民俗典籍,终于摸索出了一种雅俗共赏的文风。
如今她的文章短小精悍,往往几句话就能把事情说清楚,又不乏精妙点题的警句。
傅惊梅对这样的进展十分满意,打算等到这一套运行机制成熟了,就先在平关城内尝试一下。做报社需要大量的消息来源,她在京师根基太浅,在北地倒算是勉强有这个能力。
报社的内容将以市井新闻为主,辅以当地大族的一些“官方物料”。比如谁谁谁家公子要娶亲啦,谁谁谁家的小姐穿了件裙子美如天仙啦,简而言之,就是些恰到好处的八卦新闻。
这样的新闻既满足了平民百姓对“名人”的窥探欲,又不至于惹来那些大人物的反感。毕竟报社放出的“新闻”都是真的,也不是什么有碍名誉的大事,犯不上为此大动干戈。
群体中出现几个带头人之后,其余女子也有样学样,渐渐适合了新生活。
不少人更是发现,自己在闺中的小小兴趣爱好,竟然如此受人赞赏,并不像父母夫君所说,是女子的无用小玩意儿。
善于应酬的夫人成为了学堂里的老师,传授交际和礼仪;擅长作诗的少妇被分到了报社,每天被催稿到头秃。酷爱下棋的小姐则收到了一大堆卡牌桌游,负责开发完善新玩法。傅惊梅打算之后印刷出来,放在京师的书铺售卖。
傅惊梅从回庄后就没怎么休息过,处理好扫尾工作不算完,还得为明年开春的草原之行做准备。
第一次去的时候因为不太了解情况,携带的货物种类和数量都有限。这次她好好准备了一番,准能给那些胡商一个惊喜。而且羊绒裤在京师名流圈中的初登场效果甚好,无论对她还是对铁敕族。都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趁着此次去草原,她同样打算正式把这笔交易确定下来。
想做的事情太多,转眼间几个月过去。等傅惊梅终于能喘口气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是腊月。
早上傅惊梅还没睁眼,鼻端便飘来一阵香甜的气息。
“哧溜!吧唧!” 旁边的人发出响亮的呼噜吞咽声,让人听着就觉得那食物温热可口。
傅惊梅用手挡住眼前的光线,有气无力:“我记得屋里有专门的餐桌吧?”
所以你能不能别每天早上都在床对面吃早饭?
“哦哟?你醒了啊!” 橘猫不知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还是根本不在乎,几步跳下桌子跳上床,“快起来!我给你留了碗腊八粥!”
傅惊梅揉揉眼睛,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掀了两次被子没掀开。天彻底冷下来后,大虎又敦实了几分,小丫头们抱它都很吃力了。
“你压住我被子了。” 她使劲推了推猫屁股,没推动,“外面好像很热闹。”
猫挪了挪身体:“他们都在院子里呢,要不要我叫阿镜进来?”
傅惊梅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腊八,摆了摆手:“不用,随便收拾收拾就行,反正今天不出门。”
她趿拉着拖鞋,绕过那展月白色的缂丝屏风,到外面温着的茶灶上倒出热水。简单洗了脸,又用竹盐刷了牙,慢吞吞地坐在梳妆台前擦护肤品。
如今主宅不再用窗纱糊窗,而是改用小块的碎玻璃。修家庄工坊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烧坏了的玻璃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干脆废物利用。不仅透光性比窗纱好,而且还隔冷热,避潮气。
能进主宅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傅惊梅套上里衣,随便挑了件天蓝色的长袄,头发依旧绑成马尾。她平时多穿清爽又耐脏的蓝绿色系,考虑到今天过节,才挑出了条深红海波纹的腰带简单系上。
结果等她循着笑声走到院子里,就看到裴柔之和霍伯彦等人都围着圆桌,正在说着什么。
裴柔之一向只穿鲜艳娇嫩的颜色,今天也不例外。她上身是件藕色天香绢小袄,下面的洒金石榴红罗裙,和赤金抹额上的鸽血红宝石相映成趣。
霍伯彦则穿着一套傅惊梅送的绀青色长衫,只是腰间系着那条银白绣梅花的腰带。
分开看没什么,但三人站在一起,就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院子里的众人看见她都吃了一惊,阿镜已经匆匆忙忙跑了过来:“东家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甘草呢?甘草?!”
“甘草守着屋子的,我没让她进来。” 傅惊梅摆摆手,去看桌子上的东西:“你们说什么呢?”
程舟笑嘻嘻地举了举手中的纸:“东家!我们在给腊八粥评分!”
桌子上摆了十几碗腊八粥,看上去并没有很大的差别。
程舟在一旁兴奋地介绍:“听人说每家的腊八粥味道都不一样的,有些人家还有自己的秘方。我一想呀,不如让大小厨房一起做,大家来尝尝到底哪个好,这样咱们庄子也有自己的腊八粥了!”
“我刚起来时吃过一碗了,味道相当不错。也在这里面吗?” 傅惊梅好奇地问。
“那是夫人专为东家做的,我们可不知道味儿!” 程舟挤眉弄眼,旁边的孙杰,孙小米等人也都露出促狭的表情。
傅惊梅也笑了,对着裴柔之作揖:“小生深谢娘子了。”说完还装作登徒子的模样,上前去挑裴柔之的下巴。
众人全都笑起来,连端庄矜持的裴柔之都忍耐不住,漾出个浅浅的梨涡。
霍伯彦捏着手里的小木勺啪地断了。
一幅画面闪现,她坐在林中笑得狡黠,嘴上说着要和他做朋友,手却趁机捏了自己的脸。
他紧紧咬住后槽牙,无名火一路烧到耳尖。所以男子、女子,在她心里没有一点区别是吗?还是说她对谁都如此?
傅惊梅捏着勺子一碗碗尝过去,最后指着其中那碗加了松子、红糖、葡萄干的说道:“我最喜欢这碗!”
程舟看了看纸,又看了看那碗粥,惊讶道:“我还以为东家应该和夫人口味差不多呢!没想到和霍公子喜欢的是同一碗啊!”
傅惊梅有些惊讶地看向霍伯彦,两人目光对上,霍伯彦的眼中有某种来不及掩饰的情绪。没等她再看,少年已迅速转过身,抛下众人飞身上了树,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都怪我说错话了。” 程舟有点不知所措。
“和你没关系,可能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吧。” 傅惊梅安慰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众人想到霍伯彦平时的神出鬼没,又想到杨晏大哥讲他孤身潜入,救出东家的故事,顿时放下心来。
在他们眼中,霍伯彦就是那种艺高人胆大,独来独往的江湖大侠,这样的人有点脾气也不稀奇。
唯有程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停留在那碗八宝粥上,眸光渐渐缩紧。
裴柔之恍若无事发生地端起一碟小菜,送到傅惊梅面前:“甜的吃多了会腻,吃口咸的压一压。”
“啊!好啊。” 傅惊梅收回目光,就着裴柔之的手吃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