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沉香?” 傅惊梅一脸吃惊。
“什么?你不知道吗?” 这回轮到大虎惊讶了,“我没跟你说过,他头上那根簪子是用伽罗沉香雕的吗?”
“没啊!”傅惊梅也认真起来,她曾经恶补过这个时空的商业知识,即使算不上如数家珍,对于各地番邦邻国的珍贵特产还是心中有数的,伽罗沉香恰恰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种。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东西太珍贵了,乃是伽罗皇室的秘宝。其香气清幽高雅,能定神温中,行气平喘,与安南产的沉香有着天壤之别。一直以来都极受皇家贵族们的喜爱。
但伽罗国却是为数不多拒绝向大梁纳贡的小国之一,偏偏大梁还不能拿人家怎么样。
盖因伽罗是个化外之地,国人全部居住在岛上,皆水性精熟悍勇好斗。他们以渔猎为生,一切皆从海上获取,间或劫掠来往船只获取物资,并不和其他国家往来。
历代的大梁皇帝也曾数次向伽罗开战,可不是后院起火被迫撤退,就是根本追不上人家的小船,最后断了淡水补给。
真要说起来,唯有先皇真正将他们逼得退了步,最后伽罗皇室缴纳赔款才算了事。也是直到那时,伽罗沉香作为贡品进入了大梁贵族的眼中,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异宝。
天不假年,先皇操劳过度而逝。伽罗国再没了顾忌,又回到了先前的样子。新皇登基后也是百事缠身,哪怕如今国内局势稳定,也始终没有先皇那样的雄才大略。
故而,除了极偶尔能从商人们手中买到一星半点以外,伽罗沉香竟慢慢变成了只闻其名,不见其声的存在。
这让乍闻此事的傅惊梅怎能不惊讶?要知道霍伯彦在山林长大,身无长物。遇见她之前,全身上下能找出块成型的银子就不错了。而这种皇家宝物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他戴在脑袋上,丝毫不珍惜的样子。
“那簪子都包浆了,他又穿那么寒酸,一般人是肯定看不出来啦。我还是感到上面宝气浓重,才多看了两眼的。”大虎说。
“我记得我们去大护国寺的时候,弘敏师父就是看完簪子才确定他是霍章的儿子的。那簪子又是男款,应该是他父亲的没错。算起来往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傅惊梅几天没吃饭,这回又过度思考,头痛地如针扎一般,“二十年前、先帝、伽罗沉香、远离中原,还有那个从大护国寺取出的箱子......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可那个箱子不是刺儿头他老妈的吗?” 大虎把傅惊梅的记忆细节放出来给她看,“和尚老头儿明明说是他外祖父存的箱子,他老妈让他老爸来取。”
“等等,等等,我脑袋怎么这么乱呢。” 傅惊梅这会真恨自己脑子转的不够快,一大堆线索摆在眼前,明明知道里面有不对,但就是理不出头绪来。
大虎恢复了些精神,说道:“你那脑子估计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我看要是咱们这次真不行了,索性把那块鹅肪腻吃掉。有了那上面的宝气,我再拼着损失些真元,还能凑合着给你换个身体。不过这荒郊野岭的,能用的身体也不太好找.......唉,总归死遁风险太高,还有可能变成动物......”
傅惊梅听大虎提起那块鹅肪腻,仿佛黑夜里劈下一道闪电,对大虎说:“玉......玉......”
大虎说道:“鱼?你想变成鱼?”
“不是不是。我是说玉,就是柔之那块鹅肪腻。” 傅惊梅赶紧说,“她把玉给我的时候,说这玉的矿脉早被挖绝了,如今只在大内才见得到。”
“所以呢?裴家那样的出身,有个好东西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大虎问。
“不不不,奇怪的就在这。以裴家的财力的确有可能弄到,可这玉是她老妈留下的啊!”
傅惊梅仿佛终于抓住了一丝头绪,在识海里兴奋地转来转去,“她老妈是外室,还被抛在了江南。上哪得来这样的东西?”
这个时代外室地位比妾还要低很多。莫说是有点身份的,就是平民女子,都少有甘为外室的。大虎闻言,急忙将傅惊梅的记忆调出来查看,发现果然如此。
“柔之老妈是无宠的外室,却有大内都难找的鹅肪腻。伯彦他老爸是个江湖大侠,但偏偏有支沉香簪!”傅惊梅眼睛越来越亮,接着猛地一拍手,“某种程度上说,这本身就很反常啊!”
大虎失声道:“难不成他俩一起打劫了皇帝的内库?”
傅惊梅黑线:“不是......我之前不是说,有几个问题怎么都想不通吗?如果我们假设,柔之的妈妈和伯彦的父亲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甚至再大胆一点,他们可能参与过一个共同的事情,或者间接地与同一个事件有关。而他们之间的联系,恰好对绑架我的势力来说很重要。”
“伯彦在京中打听他父母的往事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对方又因为某种原因,猜测这事和裴柔之有关,甚至可能怀疑是她授意的。” 傅惊梅摆弄着手中的小石子,“这个原因可能是上一辈的纠葛,也有可能是关于伯彦父母的事。”
大虎表示赞同:“这样看来他们没有选择灭口,是因为裴柔之还有利用价值,他们想从她那里获取些什么东西。但这样一来......”
但这样一来,又有新的问题没法解释。
例如裴柔之在隐瞒什么?
霍章那样的大侠怎会和一位高门的外室有联系?
为什么裴柔之听到伯彦母亲姓江,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为什么两样皇室重宝会出现在他们手中?
这整件事活脱脱是个巨大的迷宫,刚走完一个路口,就会发现又有无数的死胡同在前面等着。霍伯彦那根不起眼的簪子,和光洁油润的美玉在傅惊梅脑中轮番切换,让人眼前发晕。她挣扎着站起来,想要放空一下脑子,却心跳一阵加速,一头栽在了地上。
她晕倒后不久,紧闭的牢房门就被人打开。冲进来的两个婆子探了探她的脉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皮,都面露犹疑。
“管家嘱咐过不让她出事的,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看看?”
“你疯了?这里一向不许外人进,连府里都要瞒着的。”
“那老爷怪罪下来,我们同样吃罪不起呀!” 声音有些焦急起来。
半晌,另一个婆子才道:“看着骄横,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我看这么着,把她抬到离得近的庄子里,请个大夫来看吧!就说是......是府里撵出来的下人,怄气不肯吃饭!”
从识海里向外偷看的大虎见他们真的中了计,悄悄松了口气,开始逐字逐句记下他们说的话,打算等傅惊梅醒来就说给她听。
“呼——呼——呼——” 裴柔之骤然惊醒,抓着床柱坐起来,急促地喘气。
“夫人,您又梦魇了?” 一旁的阿镜走过来,手里捧着温热的毛巾。
东家被绑架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但戏班子和生意都不能停。这几天夫人又要安抚众人的情绪,保证不露出端倪,又要与各位江湖好汉商议,寻找东家的下落,根本就没睡过几个囫囵觉。即使睡着了,也经常被噩梦惊醒。
阿镜和阿影商量后,决定轮流休息,总是留下一人守夜。今晚阿镜服侍夫人睡下后,就一直坐在外间整理着账册,刚刚听见卧室有声响,才过来查看。
裴柔之恍若未闻,连睡鞋都来不及穿就扑到了书桌前,扯过纸就着残墨迅速书写起来。阿镜凑上前去,一边帮忙磨墨,一边看向纸上的内容。
结果这越看之下就越是震惊,到最后磨墨的手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夫人,这是东家传的信?” 阿镜惊喜交加,眼中甚至带上了湿气,“东家这是没事了?”
虎大人也陷入昏迷后,他们就彻底失去了东家的消息,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如何能不心急如焚?从前东家还说过什么最佳营救时间,如今早都过去了,阿镜甚至有些绝望起来,万万没想到竟在此时传来了音讯。
她是东家的心腹之一,知道东家和虎大人能借助梦境来传递有限的信息。当初他们在草原遇险,就是靠着这个给夫人报的信,稳住了后方的形势。
裴柔之放下笔,顾不得双手沾染上墨痕,打开门,让外面守夜的侍卫去找小毒蜂他们过来。回身时,方才的欣喜已经所剩无几:“暂时是没事,但情势很不妙。”
“啊?” 阿镜也急了,“那东家......”
“一会儿等人到齐了再说吧。”裴柔之走回内室开始更衣梳妆,秀美的眉眼带着三更的寒气。
没一会传话的侍卫回来,回道:“夫人,客卿们一会就到。但是......霍公子他,依旧不在房内。”
“东家下落不明,他还有闲心出去闲逛!听说还跟那些江湖人借了几条狗呢!这都几天了,鬼影子都没一个!” 阿影闻言,气得柳眉倒竖。
阿镜曾和霍伯彦在草原打过几次交道,略知几分他的脾性,当下只是皱皱眉没说话。
“随他去吧。” 裴柔之看上去却不放在心上,“去上些热茶给客卿们,再准备些挡饥的点心吧,今晚估计会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裴柔之:开门!放霍……啊不是,放狗狗出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