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入禁军保护皇上的,当然个个武艺不俗。为了更好地观赏流萤灯,这栋楼上和对面的楼上都没用多少灯火,所以守卫其实什么都没看见。
但方才在烟火的间隙中,他很确定地听见了异常的声响,不是风声,不是灯摇摆的声音,而更像是......
“呼啦啦!” 一只鸽子不知从哪里飞过来,拍打着翅膀落在露台上,啄食着猫吃剩下的肉脯残渣。
“原来是这畜生!” 方脸侍卫呼了口气,见身后的婢女单纯又好奇地望着他。方脸侍卫皱皱眉,驱赶道:“找到猫就赶紧下去吧。”
婢女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飞快地行了一礼,抱着猫跑下楼。
“轰隆!” 一片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爆开,组成了金灿灿的“太平”二字。
“啧!要不怎么说萼华娘子受宠呢。” 另一个侍卫咂嘴,“这手段。”
方脸守卫从刚才起就有点出神,这会趁着烟火的亮光,下意识地看了半空一眼。悬挂的绳索依旧好好地,只有流萤灯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萼华啊!你这玲珑心肝儿怎么长的?” 绥宁帝显然被这简单粗暴的拍马屁手段取悦了,拥着萼华就往回走。
萼华即使心里七上八下,还是打点起精神:“这可不是人家要弄的,是北地一个商人感慕陛下圣明,主动献上来的!”
“是吗?” 绥宁帝来了点兴趣,随即又有些不以为然,“商人也只会这些奇技淫巧,回头你替朕赏他就是了。”
两人被奴仆们簇拥着回到了赏灯的露台,一个内侍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绥宁帝身边的大总管就笑道:“娘子的猫方才在这里玩闹了好久呢。”
言下之意,你的猫太碍事了。
一位婢女仿佛很害怕似地低着头,抱着猫老老实实地走过来。
“你怎么回事?”萼华佯怒,“连只猫都看不住!”
婢女慌张地抬头,与她不经意地碰撞了眼神,又飞快垂下头:“都是奴婢没用。”
“算了!不用你在这伺候了,带猫先回去吧。” 萼华挥挥手,婢女乖顺地退了下去。
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引起绥宁帝的注意,他已经在奴仆的伺候下换上了另一套更为华美的衣服。内侍看了看月亮的方位,又见楼下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进来回禀说是时辰了。
绥宁帝在簇拥中走出露台,享受百姓的朝拜后,接过一张雕刻精美,镂金镶玉的劲弓,张弓搭箭瞄准了流萤灯。
尽管绥宁帝倾心于风花雪月,但毕竟也是从小接受封建皇族教育,骑射功夫一点不差。流萤灯挂得高是高了点,可目标那么大,但凡有些骑射本事在的人,想射不中都难。
一根装饰着彩翎的羽箭破空而发,嗖地射中了灯。绢布在这样的破坏下瞬间崩裂,成百只萤火虫缓慢地飞出来,仿若真正的繁星映着清冷的月光。
无论是皇帝王公,还是平民百姓,都被这一幕的美景吸引着仰头看向半空。
或许是月色太迷蒙,又或许是皇帝亲射的场景太令人激动,人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一大团肉眼几不可见的玉白色粉雾也随之洒落,徐徐飘入他们翕动的鼻孔中。
“蛛娘已经和魏锦绡她们回合,东西放进去了。” 傅惊梅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低声说,“成了!”
小毒蜂控制不住兴奋,和水里亮互锤几拳,正想也给霍伯彦一下,就被他的眼刀吓得一缩手。
霍伯彦看傅惊梅又拿着望远镜看得入神,终于忍不住好奇地往那边挪了两步。
傅惊梅没反应。
霍伯彦清了清嗓子。
傅惊梅依旧专心致志。
霍伯彦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开几步,却还留了丝余光在她身上。
“你离那么远干什么?都没人给我挡风了。” 傅惊梅终于放下了望远镜,伸手去拉霍伯彦的袖子。少年很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挪到她身边。
“来看看!” 傅惊梅使劲伸长手臂,将望远镜往少年的眼前凑,“看他们的表情。”
霍伯彦的个子本来就挺高了,来到中原后得益于营养丰富的饮食,整个人又往上蹿了一截。他接过望远镜放在眼前,心思却全然不在忽然被拉近的事物上。
手指触到竹筒上残留着的温度,他突然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不自在,强迫自己看着望远镜中的景象。
方才还算是井然有序的街道,此时已经是沸反盈天,人们的惊叹声和吵闹声像海潮一样扑面而来。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萼华坐在元海楼的房间里,捏着蕊仙的手。
事实上,从所有人集体望着月亮,露出那种近乎于痴迷的表情时,萼华就意识到事情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掌握范围。
如果说,以前她多多少少还在心底存着点反制对方的念头,现在她只盼着对方真如表现出来的一样,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
因为今夜以后,她的地位将彻底改变,要么从此荣华顺遂,要么万劫不复。
现在她也明白过来了,那人让她服下的药丸,就是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原因。
“萼华!仙女点化你了!” 蕊仙已经语无伦次,“所有人都看见了,月亮上走出个仙女,她把露水滴在你头上,千真万确!”
在别人面前一向软绵绵的她,语调罕见地自信而坚决。但萼华并不惊讶,亲自面对这种传说中的奇遇,足够摧毁任何一个人的理智,甚至包括门外的帝王。
绥宁帝从见到那一幕之后就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拿来取乐的女人竟能受到仙人的青睐。
胸中翻滚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他撕碎成两半。一半的他庆幸着仙人降临,能让他作为皇帝的名望更上层楼,另一半的他则不甘地嘶吼着,为什么受到仙露的是一个卑贱的□□,而不是他这个九五之尊?
虽然景象只有一瞬间,但绥宁帝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元海楼上的王公贵族,文武官员,街道上的百姓,凡是在露台观景的,无一例外地见到了相同的景象。还能有什么可能?
不同于元海楼附近从上而下的疯狂,城中其他地方的气氛依旧温馨而欢乐。
“估计最晚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全城吧。希望她能对我们的订金满意。” 傅惊梅嘚瑟地说。
忙了整晚的众人一放下紧提着的心脏,立刻饥肠辘辘。现在他们正凑在距离事发地很远的另一间酒楼里吃夜宵。
那帮江湖人士嫌裴柔之订的这桌口味寡淡,只和傅惊梅在一起喝了几杯酒,就勾肩搭背地去了隔壁包间。只留下傅惊梅、裴柔之、霍伯彦,外加阿镜和阿影坐在一起吃饭。
“所以呢?” 裴柔之挑眉,“你就不怕皇帝把萼华娘子给接进宫?”
一旦接受了欺君的事实,裴柔之似乎还有些乐在其中。
“那不是我还没给他托梦呢吗?” 大虎万分得意,“等回头托梦的剧本还要你帮我参详参详。”
“没错,咱们这些人里就你最合适了。” 傅惊梅忙捧场,“来客串一下仙女玩玩呗?”
“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强试试吧。” 裴柔之矜持地按按嘴角,“下不为例。”
“得嘞。” 傅惊梅举起筷子,快准狠地夹了油爆大虾,“你愣着干什么,吃这个!”
霍伯彦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虾,觉得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回来了。他把大虾扔回傅惊梅碗里:“不吃!”
怎么回事?五岁吗你?傅惊梅心情正好,懒得管他那种奇奇怪怪的反应。反正少年的心思你别猜,猜又猜不着。她利索地剥开虾皮,扔到自己嘴里咯吱咯吱嚼了。
等着她再劝劝就动筷子的霍伯彦:“......”
裴柔之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俩一眼,抿嘴笑了笑,仿若无事地引开话题:“鸽子和墙面肯定是锦绡做出的障眼法。蛛娘将玉屑飞云散放到灯中的法子,我猜是利用了灯上留出来的气孔吧。只是有一样我怎么都没想明白,还要请巽卿告知了。”
“问我问我!我都知道!” 大虎使劲扭动着。
傅惊梅正把炸得酥脆的小鱼干往嘴里送,看它这么兴奋,悄悄对裴柔之指了指大虎。
两人对了个眼神,裴柔之马上装出虚心求教的样子:“蛛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到楼顶上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就是蛛娘高空走绳索在灯里面下了药,加上大虎的幻术制造的集体幻觉。一些部落的宗教中,通过集体服食致幻食物,再加上萨满巫师之类的诱导是可以产生共同的幻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