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青涿梦醒后发现了几分钟前江涌鸣发来的提醒。也就是说,江涌鸣很有可能也先于他几分钟入梦。
那么现在……
青涿有点迟钝地眨了眨眼,他的思维开始涣散,像是一团被扯成碎片的棉花,在过了一遍水后沉甸甸地挂在脑子里,压住了微末的挣扎。
有一道熟悉而虚弱的声音在呼唤着他,叫他苏醒,但这道声音盖不住重重困意,只在最后驱使着这副身躯看了一眼时间。
腕间电子屏幕上的分钟数发生跳跃。
19:30
床上的人在一瞬间呆滞过后,烦燥地揉了揉头发,他左右撇头看了一圈,没看到印象里那个瘦小的男孩,便是大喊。
“小灵?”
喊了一声后,也没有人回答,只有挂在墙上的钟走动的声音。
青年“啧”了声,眼里盛满不耐,他趿拉上拖鞋走到客厅里,鞋底啪嗒啪嗒打着地面。
走到自己房门口后一顿,看着紧闭的木门,伸手拧了拧,门把却锁上了,“小灵?你在里面吗?”
“我在,爸爸。”小孩的回答细声细气。
没什么波澜的回答却突然点起了青年心头怒火,他用手掌把门拍得“啪啪”响。
“开门!你锁我房间在里面做什么?!衣服搁在洗衣机头上不知道要洗吗!”
怒气冲冲的盛火包裹住年轻的父亲,他紧缩眉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在支配躯壳的一片空白中,额外却有一丝意识还存留着。
小灵在屋内不作声,既不回应也不来开门。
对,就是这样,不要开门。
那一丝丝微薄的意识游荡着说道。
他此刻像是被分割成两个个体,一块霸道自我蛮横无理,一块渺小脆弱冷静理智。
只可惜,这两个个体之间的力量差别过于悬殊。
被故意无视的青年更加暴躁,他“砰砰”拍门,气势汹汹爆起了粗口。
“你他妈皮痒了是不是?开门!”
“咔”
就在“门”字落下的一瞬间,门锁应声而开。
半张脸从门后探出来,黑珠子一样的眼睛闪着反光。
青涿的双目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被暴躁盖过,他一脚把只开了条缝的门踹开,门后的小孩被撞得坐倒在地。
与小孩相比高大数倍的身影进了房门,在他刚撑地站起身时一道罡风呼来。
“啪!”
皮肉相接的脆响从脸上响起,小灵被一巴掌甩得再次跌倒在地。
“你过来,说,刚刚在干什么?!”
黑影堵着房门,客厅的光都洒不进房间,小灵爬起来就往房间角落里面跑。
想躲的举动再次触怒了青年,他三步做两步走进去,正巧看见小孩没脱鞋就爬到了床上,推开床头的窗户想往外面躲。
额角青筋暴起,他跑到窗前,看到小灵蹲在楼体外窄小的凸起上,仰着头透过玻璃窗看着他。
见他也推开窗户要出来,小孩转身往旁边危险地一跳。
夜风刮过单薄的衣服下摆,把t恤吹出一块鼓起,小小的身体灵活轻盈地降落在空调外机上,发出铁皮踩踏的“蹬”声。
这一头,青年也翻过窗,险而又险地贴着墙面站在那道仅有一只脚掌宽的凸起上。
空调外机那一侧已经没有什么能落脚的地方了,只要他走到边边,一只脚踏在外机壳上,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小孩拎回来,发泄心中淤积的怒火。
他垂下眼丈量了一下凸起与外机中间间隔的长度,穿过四层楼的高度看到了昏黄灯光映照下垃圾遍地的小巷。
小巷里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乎正在抬头看着这个方向,其他的细节因为距离太远而被尘埃模糊了。
那个人穿着的长衫白净得不像是归属于这条巷子里的,而像是从某个充斥着消毒水味、被死亡与救赎填满的地方而来。
医院……?
冰凉的细流刺入脑海,青涿自我的意识在这一瞬间猛地从桎梏中脱离开来,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站在楼体外层狭窄的台子上,腿已经越过边界向前伸出,有风自脚底流转,脚尖指向之处却哪里有什么空调外机,更没有蹲在上面怯懦的小孩。
心脏从来没有跳得如此快过。
他此刻就像一名半只脚掌越过悬崖边的旅人,危在旦夕。
如擂鼓的心跳和紧张的耳鸣让人眩目,青涿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收回腿贴着墙体站好,却看见了对面居民楼同层的窗户。
窗内亮着灯光,窗前伫立一道黑影。
那影子缓缓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推开窗户。
是那只趴在窗外的女鬼!
得赶紧回去。
青涿猝然撇头,往窗口一步步挪移过去,挨着窗边后猛然翻回到床上,“砰”地一声合上窗扇,又把锁扣扣上。
唰地拉上窗帘,转头就与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撞上面。
溢满血泪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
“爸爸,今天还有蛋糕吃吗?”
青涿:……
人在高度紧张得时候猛然看到面部溃烂脓疮遍布的东西时,真的很容易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低低喘了几口气:“今天没有蛋糕,但有别的。”
不知道是因为芒果蛋糕对小鬼的吸引力太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异化状态的小灵对他没有了昨天似有若无的杀意。
这是好事,这代表着青涿在后半夜不用东躲西藏了。
他先将房间门开了灯,在屋内绕了一圈,确定不存在第二个小灵以后,才从某只箱子里拿了一包薯片和两袋瑞士卷回到屋子里。
屋内,怪物小灵仍然站在床前,他的眼睛不住地往下淌血泪,身上大多数溃烂的伤口也流着脓。才站了一小会儿的位置,脚下就积了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
他看到青涿怀中的零食,双眼放光。
而青涿盯着脏兮兮的地板,陷入了沉思。
两分钟后,二人出现在了浴室当中。
稀里哗啦的冲澡声传来,青涿举着淋浴头对小灵就是一顿冲刷。因为小孩的表皮几乎没有一块完成的地方,他也放弃了涂抹沐浴露的想法,只是简单地把流出来沾在皮肤上的液体冲掉。
冲澡后,小灵虽然还是满身疮痍,至少没有那种黏糊糊水腻腻的感觉了。
青涿又从客厅架子上拿来医药箱,给伤口严重发炎的地方洒了些药粉,裹上纱布。
因为男主人的家庭暴力,“妻子”会不定时地采购药物,因此家里的药箱还算充实。
一通忙活下来,客厅的钟表居然已经走到了十二点。
青涿打了个哈欠,酸涩的感觉在鼻头涌现,困倦的生理泪珠被他抹去,他将改头换面清爽不少的小灵送到了客厅沙发处。
指了指从江涌鸣家薅来的一大箱零食。
“小灵,这里的零食想吃就自己拿,吃完困了就去房间里睡觉,知道吗?”
小灵攥住了青涿的一根手指,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另一只手抱着那包家庭装的大份薯片。
“那爸爸先去睡觉咯?”青涿揉揉他不再结块的头发,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指,转身回了房间。
“咚”房门关上,又“咔”地一声落锁。
灯火通明的客厅就在这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头顶的白炽灯挣扎地微闪两下,最终仍没抵挡过黑暗的侵蚀,偃旗息鼓。
桌前的那枚黑影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幽灵般地挪步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然后跪趴到了地上,将头凑得离门缝极近,似乎想从门缝中窥视到什么。
一夜无梦,青涿却并不知自己沉睡之时,队友们正挣扎于刀山火海的危机,被迫在小小的屋子里上演猫抓老鼠的戏码。
当然,他们是那个被抓的老鼠。
第二天一早,青涿领着小灵登上校车时,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曲医等人的大黑眼圈吸引过去。
不只是他们,校车上大多数的演员们都一副疲惫瞌睡的模样,只有少数几个人保持着神清气爽的气色。
比如林珂。
一上车,这位独来独往得与她师父有得一拼的少女就抛出了橄榄枝。
她今天把斗篷的兜帽摘下来了,脑后的长发编成两只俏皮的麻花辫,红艳的唇角勾起,“听说你们今天要去福利院?有没有兴趣加我一起?”
虽然口中说着“你们”,但她的眼睛只看着青涿,似乎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对他的强烈兴趣。
“当然。”青涿回看过去,校车窗口透入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思虑着答应下来。
与其说是答应了林珂入队,倒不如说是他们无法阻止林珂的加入。从她游刃有余的态度来看,她的能力比在场其他人都要高,这便意味着一旦她想做些什么事,没有人能置喙。
青涿走到自己的位置前,目光往校车尾部那边的座位看去。
最后一排中间不需要留出过道的宽度,因此一共能坐三对人。
此时,末排靠右边的两个座位空空荡荡,而坐在中间与左边的两名演员正在低头交流,蹙着眉头神色紧张。
一下车,把小孩们送进幼儿园后,他就拦住了那两名男性演员。
“你们的队友呢?”他单刀直入。
江涌鸣昨天被青涿告知后,也知道了刘小幸的事情,附和问道:“对啊,刘芝含去哪里了?”
那两名演员来自远途惧团,与刘芝含一样认得青涿这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同时也认得江涌鸣这位大名鼎鼎的判罪惧团大少爷。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由靠左那位开口来说。
男人面带恐惧,摇了摇头:“从天早上开始就联系不上,我觉得……是死在她女儿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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