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这座没有人的空城就像一只盘踞在土地上的钢筋怪兽,荒凉枯寂。
几人在医院旁的街边随便找了家快餐厅进去,厅内几十种刚出锅的菜肴一一摆在菜台上,有的甚至还冒着热气。
青涿没什么胃口,随便打了份饭和小灵坐在一块吃,江涌鸣也没心思吃些大鱼大肉,捧着餐盘坐在青涿对面,带着没得饭吃而挎着脸的欢宝。
因为下午要做胃大部切除手术,欢宝在术前必须禁口,所以只能饥肠辘辘地看着别人吃。
“别的不说,这个惧本还真是大方,每天都更新资源。”江涌鸣和着香煎带鱼扒了口饭,不喜欢如此大难临头般的沉闷氛围,没话找话道,“这鱼还是热的呢。”
演员说出与剧场相关的词汇、信息时,是会被自动处理过滤的,因此也不担心会被小灵欢宝他们听到。
譬如,刚刚那两句话,他们只能听到“这鱼还是热的呢”。
把食物看在眼里,闻到鼻子里,却无法吃进嘴里的欢宝脸上乌云更甚。
青涿挑了口饭,慢条斯理地说:“不一定是惧本给的。我倒觉得可能是晚上出来的那些‘人’做的。”
晚上出来的人,那不就是。。。
江涌鸣嚼饭的动作一顿,惊悚地看了眼表情松弛的青涿。
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青涿吓唬完江涌鸣,本想继续和他说些什么事,却突然注意到了欢宝的视线。
长得胖的五岁小男孩即使什么不做也自然会让人有种憨实的可爱感,可当他阴郁地将视线投射过来时,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这样的目光就持续了两秒,被注视着的江涌鸣宛如一只傻不愣登的二哈,完全没注意到。
青涿摸出手机,打开与对面人的聊天框,输入。
青涿:你下午真的要让欢宝做切胃手术?
叮叮咚咚咚~
专门设置的特殊消息提醒欢快地唱起。
这是江涌鸣单独给青涿设置的提示音,一听到就立马朝对面看去。
青涿:……把铃声关了。
叮叮咚咚咚~
江涌鸣手忙脚乱地把提示音关闭,捧起手机啪啦啪啦打字。
江涌鸣:嗯嗯嗯?做,咋了?
青涿:你要是晚上进入梦境了怎么办?
进入梦境,继续强迫欢宝做吃播,那刚做过手术的胃可承受不住,到时候严重起来说是有生命危险也不夸张。
江涌鸣:那也没办法,不做也是死,做了也是死,大不了今天晚上把自己绑住。
打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颇有一种英勇就义的神情。
青涿:……没必要,我有一个猜想,你听着。
江涌鸣:洗耳恭听.jpg
看着他发来的那只大兔子搓耳朵的表情包,青涿没忍住笑了。
青涿:胃部手术术前术后禁食很正常,但我觉得因为惧本的特殊性,不会持续太久。按常理来说,术前准备不仅仅是不吃东西那么简单的,还要维持血糖、血压、要做灌肠等处理,惧本显然是简化了,那么术后的调养应当也会简化,最多不超过两天。
青涿:早上我们分析的时候,有说到每个人可能会根据自己分配到的家庭而获得不同的剧情。譬如桐桐和迎娣,三月二日都有剧情要触发,那你的相关剧情持续时长应当也不会太久。
青涿:刚刚问诊的时候,医生有没有和你说后天要复诊?如果有的话,我猜只要熬过今明两天。这两天里,第一,你把冰箱里的菜、家里储备的米面、零食全部扔掉;第二,为了杜绝点外卖的可能,你回家前把手机给我,然后去市场买一个只能用于通话和短信的老人机。第三,为了防止你带欢宝去外面下馆子,你去买几个密码挂锁,由我来选定密码上锁,具体密码明天早上我会发短信给你。
江涌鸣:目瞪口呆.jpg
江涌鸣:青青,你好厉害。
倒不是他有意吹嘘,在以前过惧本的时候,江涌鸣无一不是和几个跟班小弟靠能力、道具硬推过去的,基本没有这样仔细分析、有策略地攻破难题的经验。
青涿:这个办法并非万无一失,不过你应该有不错的道具,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
江涌鸣:当然!拍胸脯.jpg
门可罗雀的快餐厅内,两个青年抱着手机噼啪打字,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曲医曲耳两兄妹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欣慰。
老大这段苦相思的单恋是不是快结束了?
……
吃饭不愧是提升人类幸福感最简单的途径,一顿热乎乎米饭吃下来,除了欢宝以外众人皆舒服了不少。
医生给欢宝约定的手术时间是一点半,眼下时间也差不多了,几人便一起回到了医院。
手术室门前,医生打开了廊道中的白炽灯。他站在灯下,脸上被头发投下暗色阴影,低着头在臂弯的文件夹中记录着什么。
与灯光同色的身影高大寂寥,本该令人萌生安全感的白大褂却将他与世俗推离得更远。
听到脚步声,他微微抬眼,示意性地点头:“来了。”
来人正是青涿、江涌鸣两对父子。曲医作为护士需要在等候室看守,因此兄妹俩都没来。
青涿带着小灵走到廊边的座椅上,在不远处的拐角瞥见了一片一闪即逝的米色衣角。
他想起了什么:“医生,方便问一下,刘小幸患者的情况如何?”
医生领着即将手术的欢宝,转身用卡刷开手术室的门,闻言撇过头回:“情况不乐观,可能需要做眼球摘除手术。”
青涿想问的不止这些,他眼睛直视着医生的双目,探究地看着他:“关于刘小幸这个古怪的病症,你知道些什么吗?”
医生的视线并不回避,淡淡回应:“罕见的疾病,不具备传染性,要想根治还需医学技术进一步研究。”
他的眼睛很黑,开着灯也照不进半缕光亮。青涿盯视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点点头:“知道了,谢谢。”
医生转回身去,带着欢宝进入了深绿色基调的手术室,门合上前留了一句“不客气”。
手术室外亮起了“手术中”的提示灯,江涌鸣也坐到青涿一旁,问:“怎么,医生有问题么?”
连神经大条的他都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可见刚刚青涿与医生之间的对视并不隐藏其中的试探。
“还不能确定。”青涿摇摇头。
他的直觉不停在发出警告,但他并不习惯于将自己的直觉作为论据来说明。
见他不愿多说,江涌鸣也没多问,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祈祷欢宝不要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危险。
“手术中”的提示灯始终亮着,一分一秒过去,和医生一起进去的欢宝像是沉入大海的石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等候中,江涌鸣从坐到站,再到心焦地反复踱步于手术室门口,终于在千盼万盼之中等来了提示灯灭。
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医生从里面走出。他并没有换上防菌手术服,身上的白大褂、手上的手套都沾上了不少深红色的血渍。
江涌鸣仿佛一名现实世界中再寻常不过的父亲,急急忙忙就迎了上去:“医生医生,欢宝怎么样了?”
这可是关乎着他性命的宝贝疙瘩。
医生脸上带着医用口罩,慢条斯理地剥掉手上被血染脏的手套:“术后身体虚弱,回家需要好好调养。”
在他说话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后探出,脸色发白的欢宝脚步虚浮,喊道。
“爸爸。”
小孩身上穿着的亮黄色卫衣也有不少血迹,江涌鸣忙跑过去牵住他,扶着他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在走动之间,一阵细微得几乎不存在的汲水声从欢宝脚下传来。
在他走过的瓷砖地板上,随着脚印留下了几滴水渍,而那些水渍又在出现后的几秒内抖动着消失。
这样的变化太过微小,微小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下一位。”医生报号着,目光看向坐在青涿身旁状似乖巧的小灵,同时嘱托江涌鸣,“别忘了去找曲护士结清手术费用。”
“哦,哦。”江涌鸣瞅了眼青涿,忙说,“我等他们一起。”
别的不说,至少要帮青涿付一下手术费,毕竟他如今兜儿里掏不出那么多铜子儿,可别因为没钱触犯到什么规则。
医生自然没意见,他“嗯”了声,带着走过来的小灵又进入了手术室。
没有外人在,江涌鸣终于有功夫把欢宝上上下下看个遍。他的目光在左右两侧绕了几圈,有些疑惑地喃喃道:
“不是说做胃大部切除么,怎么感觉欢宝的肚子一点也没有小下去。”
依旧是鼓鼓囊囊,形如怀胎十月。
“可能切的是胃,而不是脂肪?”青涿对这个医学知识一知半解,只是猜测,他问欢宝,“现在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
欢宝摇摇头:“没有。”
现在的状态甚至比术前还要更好。
江涌鸣又问:“手术过程,你看到医生做了什么吗?”
欢宝接着摇头:“没有,我睡着了。”
手术室外两人围着欢宝发问,手术室内,小灵躺在手术台上,头顶的灯光刺目,却并不影响他。
早就失去肌体反应的眼球咕噜噜转一圈,打量了一番手术室内的布置,随后又警惕戒备地看向高处的医生。
医生居高临下地站着,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捏着一支注射器,针头有透明液体缓缓溢出。
“你特意把手骨打断,是为了找我?”
他垂下的目光犹如俯视蝼蚁,淡漠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江涌鸣狂喜:我的单相思真的要结束了吗!
医生:(推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