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扶坐起的朱勉励眼神呆滞,在猛地喘出一口气,并伴随着整个身体猛烈一颤后,才像是终于从空间束缚中挣脱出来,慌张开口:“我没事,快、快看看曹艺。”
右臂被砍掉一半的曹艺情况非常不乐观,徐珍息在确认了朱勉励安全无虞后就转过身来看她的伤势,滚滚血液从断裂处涌出,连带着血色从她的身上飞速消失,只余冰冷的苍白。
她全身上下都被浸透,疼痛而冒出的汗液和涌出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将衣服带得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一只秀玉纤长的手伸来,捏着曹艺的双颊将嘴打开,而后扔进一颗白色的药丸。
药丸入口即化,不多时就化作一滩无色液体,顺着喉道流下至胃里,同时秘书的声音响起。
“止血药丸,三千积分一粒。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们惧团里的人会来找你要的。”
曹艺双眼无神,脑袋虚浮无力地依靠在木制栏杆上,苍白的嘴唇蠕动了下。
“谢谢。”
话音还未落下,一片长条状的墨蓝色布料就被递至眼前。
刚刚将衣服下摆撕下一条的青涿轻声说道:“包扎一下吧。”
漂浮在虚空中的涣散眼瞳凝聚起来,她抬起眼,看着对方的面颊,眼前又浮现出上个惧本的那一幕。
炙热得仿佛被太阳干烤的大地上,她掌心被仙人掌的利刺扎出无数个空洞,无比绝望地看着亲人快要死去。
这时,他却突然出现,给了她一把匕首。
这个面上常带笑容的青年与她并不算亲近熟识,但在陌生人最艰难无助的时刻,他却也愿意伸出一只手。
“谢谢。”她此刻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了。
待曹艺将自己的伤口做了简单包扎,止血药丸的效用也渐渐发挥出来,手肘断开之处不再往外洇血,她也暂时没有失血过多死亡的风险了。
局面稍微稳定下来,徐珍息便出来梳理当下境况,她拍拍手道:“刚刚我们二人为一组进入到了另一个时空当中,那我们就以小组为单位,说一下自己发现的信息和线索……朱勉励,你先来。”
被点到名的朱勉励难得地没有耍宝,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似乎还在为经历之事感到心悸:
“我刚刚变成了一个叫程满文的人,和曹艺一起去给袁育姿庆生。刚进门,袁育姿就说要去拿盘子和刀叉,然后我和曹艺就等她……接着就发现,他们供奉的那尊神像前,摆放的那些祭品竟然都已经发臭、快腐烂了。”
“等了一会儿,袁育姿就回来了。结果她突然之间就举着刀要来砍我们!我们就分散逃开了。她本来是先追我的,我甩开她以后就爬到了门前树上躲起来,曹艺、曹艺也躲起来了,但是后面还是被她找到了……”
说话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不必他说,其他人也都能想象到被袁育姿找到时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场面。
“好,那我来说一下我和魏叶晓的发现。”徐珍息接着他的话说道。
“事情的经过和你们差不多,不过我们发现了袁育姿在怀疑、或者是已经确认了程家兄妹之间另有龌龊,所以我们俩在她回来之前就藏起来了。”
“除此之外的一个发现就是,她阅读的《哈米夫人》是一本讲述中世纪放羊少女哈米和一名男爵相爱的故事,故事的过程我没来得及看,但结局是这名少女发现男爵已经有了一位夫人,悲伤下心神恍惚,在山上放羊的时候不慎踩空滚到山底就此殒命。”
“在这本书上,袁育姿用黑笔做了很多批注,但有一条批注出现频率很高。那就是——‘莫爱他人。’”徐珍息分析道,“我猜测这本书是在映射她和程满文的爱情故事,说她自己爱错了人。”
紧跟在她之后,青涿和宁相宜也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与秘书那组相比,他们找到的与断头神像有关的信息更多,尤其是同样藏在供桌之下却进入了异空间的青涿。
粗略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他将那柄已经完好无缺的塑像拿出来。徐珍息微微靠近,伸手似乎想接过来仔细查看。
但在她指尖触碰到漆黑像体的那一秒,她却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往后一缩,整个人还立马抽了口凉气。
五根手指都握在神像上的青涿有些疑惑:“怎么了?”
“……很烫。”徐珍息握着自己被炙到的手指在嘴边吹凉气,思索着摇摇头,“看来它不太愿意和我接触。”
遭到神像拒绝的她也并不强求,和在场其余五人一齐梳理了所有发现以后,总结出了两个关键点。
第一,是袁育姿的感情经历。她被假称兄妹、实为情人的程满文和程满英所欺骗,在爱上了程满文后发现这二人的奸情。这个故事和她歌曲里所唱的“二郎不识娇娘美,苦呀,挣呀,倒头栽入小妻被”有一定的关联关系,所以程满文会不会是这场婚礼的新郎还不一定。
第二,是袁育姿的信仰相关。从袁家被老妪领进门起,他们就听说了关于袁家信仰的神明。古怪的是,所有和神明相关的雕像都被砍去了脑袋,且桌上供奉的牲畜都快要发烂。而在青涿为雕像拼上头颅时,那名神秘的邪神似乎现身,并且呈现饥饿的状态。
这两个信息点之间乍一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这意味着这座豪宅大院之内,一定还埋藏着别的线索。
除了这两个主线索以外,还有一个关于称谓——“袁小青”的疑点。究竟这位袁小青是袁育姿的同卵姐妹,还是她自己的小名,又为何从未听其他人提过,其中的关窍也是暂不为人知的。
将现有的几条线索梳理完毕,徐珍息提议按照原本的计划先回到袁家主院,去找袁育姿的父母问问情况。
其他人都欣然应允,由宁相宜负责搀扶状态奇差的曹艺,一起披着黯淡无光的夜色沿长廊走出去。
绕过弯曲盘旋的长廊,当庄肃的袁氏主屋被殷红灯笼照亮,出现在眼前之时,所有人怔了怔。
屋前原本开阔的空地,皆被一张又一张紧挨着的圆桌和木椅所占据。桌上铺着大红的桌布,木椅上座无虚席,所有宾客都绕着圆桌入座,青白的脸庞上悬起嘴角一点弧度。
婚宴的桌席都被摆放好了!
不仅如此,每张桌上皆有十几个纹着茉莉花样式的瓷盘,或大或小,或深或浅。几乎所有圆盘都空无一物,洁白瓷净的碗面倒映出灯笼的红光——只除了一块碗口较深的汤盆。
鲜血淋漓的小臂连同手掌被安放在汤盆之中,淌出来的血液将手臂皮肤的纹理描摹得更加清晰,几乎每一寸肌肤上都沾上了红色血迹。在汤盆的底部,暗红的鲜血已经淌满了盆底,积了浅浅一层液体。
这是一只人类的手臂!
在场十几张圆桌上,都摆放一模一样的汤盆,盆中丟置着一模一样的断手!
“我、我的手,那是我的手……!”颤抖的声音低喃着从曹艺喉头挤出,她双唇不住地颤抖,瞳孔在惊惧之间微微放大,一眨不眨地瞪着那碗中的手,手腕间还坠着一根染血银色链条。
当一个刚刚经历断臂的人,看到自己失去的那条手臂被变成一模一样十几份,并被扔在碗中待人食用,会是怎样的冲击和痛苦?
“别看。”徐珍息伸手捂住曹艺的眼睛,语速飞快道,“等回到剧场以后,你花积分就能把手治好。现在那边放着的不是你的手,不要去想它!”
手下眼球的颤抖让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从胸口吁出一口浊气,才慢慢松开她的眼睛,转而扯起曹艺完好的左手向席间走去。
由于宾客众多,圆桌之间的摆放十分紧密,两排桌椅和客人之间,只预留了能供一人通过的窄道。要穿过这些饭桌,走到屋内找新娘父母,众人只能排成一列纵队挨个前行。
青涿走到了队伍最末的位置,在路过一名微笑着端坐的宾客时,他将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一名中年的男性宾客,面色和其他客人一般青紫,它们齐齐挂着角度一致的瘆人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全桌唯一盛有断手的那只汤盆。
“你好,请问你知道今天的新郎是谁吗?”青涿试探着对那名宾客询问道,同时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对方的面庞。
被提问的宾客嘴角笑容弧度不变,眼球却倏地转过来,几乎占满了眼眶三分之二的硕大黑瞳看着来人,紫黑的嘴唇张开:
“什么时候开席?”
答非所问。
青涿敛下眼皮,思索着再次换了一个角度来提问:
“请问你知道程满文吗?”
……
“什么时候开席?”
宾客黑洞洞的目光并未移走,僵笑着重复。
“怎么了,有线索吗?”走在青涿前面的宁相宜听到动静,转头回问道。
视线落到那口装着曹艺断臂的碗盘内,青涿将所有空碟扫视一遍,摇了摇头。
“没什么,走吧。”
什么时候开席……这个问题其实在拜堂时新郎父亲就给过答案了。
新人不齐,婚宴就不允许开始。
片刻后,一行人依次走入一开始拜堂的主屋。屋内,新娘的双亲仍然端坐于太师椅中,像是没有看见这群不速之客一般一动不动。
与青涿对视一眼,徐珍息谨慎迈步上前,冲那位相较起来和蔼些的新娘母亲道:“冒昧问一下,新郎是哪位?”
…………
如果不是保持着人类的外表,此刻新娘母亲看起来就像一尊石塑,连最轻微的眨眼动作都没有,更别提回应秘书的问话。
当然,如果这个问题能通过新娘双亲问出来,那么惧本也不会设计出这样的剧情来考验演员们了。
“请问……”徐珍息也换了一个问法,“您认识程满文吗?”
将问话抛出的同时,她谨慎地后退两步,小腿的肌肉也微微绷紧,准备好应对一切突发危险。
如果袁母知道程满文对袁育姿造成的伤害,那么听到这个名字时,为人父母的她一定会做出剧烈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