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不论这些令人一头雾水的谜题,揭开新娘们的袖口后,眼下最大的困难已经迎刃而解。
三个端坐轿中的新娘之中,只有中间那名的右手指尖上有一点痣!
所有人皆是狂喜。
把真正的新娘找到,就不用掀盖头看脸了!
“我来我来!”朱勉励自告奋勇,有模有样地学着青涿一手牵起一位新娘,将她们拉回到屋子里。
“哐”地一声,古朴的木门被甩出星点尘埃,他富有成就感地拍了拍手,转身回到队伍之中。
这样,送亲仪仗内就只有一位新娘了!
然而。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轿夫仍呆立原地,鼓手乐手也没做出任何反应。整个送亲队伍依然仿佛一只发条走尽的机械,除了凉风滚过时牵起随行丫鬟的两缕发丝外再无别的动静。
“欸,难道不对吗?”寂静的街道内,只有朱勉励疑惑的回声。
他的视线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秘书姐姐,见对方一脸凝重模样,又转而去看新晋的靠谱哥哥青涿,只见他摇了摇头:“人不够。”
“死了两个轿夫和一个鼓手。”是魏叶晓的声音。他伸出手指先是指向花轿的方向,又指了指怀中抱着小鼓的丫鬟。
“惊吓级和心慌级的惧本都会把提示给到位,”他低头捋了捋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衫,“你猜为什么那女孩刚刚一直在喊规矩?——送亲队伍缺胳膊少腿,肯定也是不合规矩的。”
“学会读懂提示可是在剧场生存的一大条件。”高中生耸耸肩。
他的话说得虽不婉转,却也是实在的道理。
朱勉励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脸颊上的肉挤出苹果状,他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刚刚街道上三人惨死的画面:“所以,要我们谁去填上吗?”
填补空缺,替代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成为新的鼓手和轿夫。
但这其中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我可以抬轿子。”青涿出声道,他嗓音温润微哑,很容易能将听者的急躁情绪安抚下来,“这肯定不会是必死的局面,不然剧情就无法推进了。”
话虽在理,危险肯定还是有的。
——但既然他们已经进入了惧本,就应当默认会有危险常伴左右了。
朱勉励观察一番队伍里除青涿外仅剩的俩男丁,一个是身高体壮的自己,还有一个是矮而瘦弱的高中生,最终咬咬牙道:“那、加我一个好了。”
他鼻子都狠狠皱起来,双目紧闭,嘴向下瘪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惹得徐珍息伸手一个暴栗,难得地展露一丝笑颜,道:“放心,我会看着你的。”
“呜呜……”朱勉励立即睁眼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好了,那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鼓手,”魏叶晓拍拍手,他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没学过鼓,把握不准鼓点,就不上了。”
就随行丫鬟嘴里苛刻的规矩而言,在送亲仪仗中鼓点混乱估计也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还是得选一个有学鼓经验的人来担此重任。
对此,秘书摇摇头:“我没学过乐器。”
准确来说,在她近乎公式化的人生中,只在小学阶段的音乐课里接触过长笛,其余就再也没有了。
而曹艺作为富家小姐,平日里学的乐器多是钢琴、古筝这种弹奏起来优雅美观的,因此也没学过鼓乐。
见她也摇摇头,青涿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正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犹豫着说道:“我、我学过一阵子的腰鼓。”
视线转移过去,说话的竟然是那位始终害怕地缩在后面的纯新人宁相宜。
她矮矮地举着手,指尖似害怕似害羞地微微蜷缩着,抿了抿双唇道:“我来吧。”
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她半垂着眼皮,视线牢牢扎在自己脚前的石路上:“我不能一直给大家拖后腿。”
弱小并不意味着能理所当然地逃避问题,而是更应该去锻炼能力、从弱小的桎梏中脱颖而出,从而变得强大。
初次下惧本就能有这样的觉悟和胆魄,秘书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欣赏,她点点头:“可以。”
入队人员部署好了以后,就是其他人的安排了。
由于并不清楚行进过程中会遭遇什么危机,每个入队演员身边都得跟着一名其他演员,防止意外情况发生时无人扶持。
朱勉励自然由秘书小姐看护,考虑到宁相宜没有半点过惧本的经验,便给她分配了“老人”魏叶晓,最后余下的青涿和曹艺直接组成一队。
所有事项都安排完毕后,宁相宜战兢兢地走到丫鬟身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怀中的小鼓拿出,把固定的红绸带结结实实地扎在自己身上,随后在那名空缺的鼓手位置站好。
待青涿和朱勉励也在轿子两侧站定后,停滞不前的送亲队伍终于有了动静。
梳着双环髻的丫鬟端步走至喜轿一侧,掀开绣有鸳鸯的红帘,朝内望了一眼又放下。
接着她以扁平如板的声线喊道:“新娘起轿后,切不可有半分差池,否则丢了袁家的脸面,你们都死不足惜。”
……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发言。
但相比于上次旁观者的角度,这次三名演员实实在在地融入到了送亲队伍中,更能感觉到这番话语里的残忍和危机。
察觉到右侧传来的慌乱视线,青涿稍稍侧头,就和神情不安的宁相宜对视上了。
对方好像极为紧张,搭在腰间鼓上的双手都在颤抖,眼睫毛不住地眨动,似乎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别害怕。】
青年做了个口型。
正六神无主的女孩紧紧抿着唇,她看着青涿的眼睛,缓慢点了点头。
“吉时到,送新娘——”
“咚咚咚”“锵”
紧密而喜庆的鼓乐紧随着丫鬟的唱和声涌出,宁相宜急忙伸手模仿着耳边听到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将手掌拍打在紧实泛黄的鼓面上。
跟着其他轿夫的动作,朱勉励和青涿一齐蹲下身,把轿子的台柱扶到肩上,然后鼓着劲站起来——
只余一个新娘的轿子其实并不太重,加上这重量有足足八个人分担,抬起来也还算轻松。
噼啦啪啦的鞭炮声骤然从队伍后端传来,炮火独有的烟熏气味飘散到鼻尖,整个队伍也终于开始第二次的行进。
迈着步伐渐渐朝袁家屋子相反方向远去,街道两侧的雾气又逐渐浸透出来,白蒙蒙地云蒸雾绕,好似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段漫无尽头的石板路。
前半段的路程依旧平和,欢快喜庆的鼓乐笙箫下,宁相宜拍击手鼓的动作也渐渐熟练起来,再加上这本就是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因此表情也明显地褪去了大半紧张。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祥和并不会持续太久。
在又拐了一个直角街口后,异变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一双刺骨寒凉的手从青涿的耳后出现,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双眼!
眼前烟雾弥散的街道顿时被一片漆黑取代,甚至无法投进来一点光辉。透骨的凉意从眼皮一路流转到眼珠,几乎能浸透到人的骨髓当中。
是谁在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青涿半敛起眉眼,长长的睫毛如鹅羽一般拂过掌心。
……它似乎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
左侧的耳朵能听到突然加粗的呼吸声,从方向和角度来看应该是来自朱勉励的。
他大概也是碰上了一样的境况。
由于不清楚“规矩”的具体范围,早在之前几人就商定好,遇到危险都暂时不要说话,假如实在是遇到了致命的危机,才能开口呼救。
当前照应他的曹艺还没有任何反应,很有可能是她压根看不到这双凭空出现的手——同理,徐珍息也可能还没发现朱勉励的异样。
可是,把人眼睛捂住,他们仍然可以跟着其他轿夫的步伐前行,似乎造不成什么威胁啊?
这时,他耳尖骤然一冷。一道幽幽的冷气被缓缓吹拂在他右侧的耳廓中。
“呼……嘻嘻”
尖锐细小的窃笑声伴着寒气在耳边响起。
在【它们】的视角中,眼前的一幕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有趣。
失去了视线的青年双眼不自觉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微微垂着眼,眼睫浓密漂亮。在被寒风侵袭后,他的耳廓渐渐被冻得发红,但因两只手都扶在木柱上,连挥手赶去这些烦人的鬼怪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看着就让人……让鬼食欲大开。
……知道了!威胁是!
青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细算起当下已经走过的路线距离,又和上一次的行进道路做了对比。
是那些横在马路中央的尸体!
在视线丧失的情况下,他和朱勉励很容易忽略掉那些尸体,从而大意被他们绊倒。而绊倒的结果,极有可能就是和上回的轿夫们一样,被活活压死在轿底!
而更糟糕的是,现在徐珍息和曹艺压根不知道他们视线受阻,也预料不到他们会被地上这么明显的尸体所害。
此时,距离那些尸体只余下不到30米的距离了。
朱勉励那边……是否会注意到这些?
缓缓深呼吸一口,青涿将步伐有意识地抬高,避免真的被那些尸体所绊,而朱勉励……只能寄希望于徐珍息反应足够及时了。
队伍仍在缓慢前行,手掌拍打得略有些发麻的宁相宜又看到了石板路上凄惨的三具尸体。她有些害怕地移开视线,在落目到青涿和朱勉励身上时,却愣了愣。
怎么感觉,他们俩的眼睛有些奇怪?
……就像是落在虚空之中,丝毫没有聚焦。
二十米,十米……
暗红的血迹沾染上鞋底,鼻腔间都萦绕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耳旁仍震耳欲聋地响着婚庆的奏乐,也愈发将这股血腥味的不详激发出来,渗进每个人的毛孔内。
在脚步落到怒目圆睁的尸体脑袋一侧时,一道细微的风声伴着涂满鲜血的指甲猛地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豆乳玉麒麟好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