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闭合,屋内的家具没了直射光,色泽黯淡上不少,连柜子上的玻璃窗也没了刺目的茫茫反射,穿过半透的人影将里头的物品清晰展示了出来。
最显眼的速效救心丸与阿司匹林摆在中央的位置,橙白色的包装暗暗牵引着一前一后两个人的心脏。
如果没有见过杨爱德口袋里的那个小药盒,青涿兴许还无法如此笃定,但眼前的铁证已经让事实昭然若揭。
杨爱德也有心脏病!
他心中不断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审视了一遍,细细将自己此前收集的所有信息拆分重组,脑中豁然打开了一道荆棘之外的通道,通道的尽头就是破局之策!
外表皮肉的坚韧不催只是惧本为让演员知难而退所营造的一层乌龟壳,而实际上,能让一个人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内脏器官衰竭病变就是其中之一!既然吕星宇是因他胸口的那颗心脏而死,那杨爱德又为何不能呢?
思绪翻飞之间,他早已无视了背后那束夹杂着贪婪与欲望的垂涎目光,随着剧情推动被队长与老胡押送至治疗室门口,在一串钥匙碰撞的叮铃声中假作无意地垂眸,紧紧盯着杨爱德身下那块地砖。
啪嗒一声脆响,透明的小药盒如期坠落。
青涿一扫而过,心下一凛。
药盒里的药变少,杨爱德已经吃过药了!若是想用他的这个病症打败他,就势必不能在他病发之时有机会吃药!
如此一来,必须抓住他发病的时间,在此之前把他的药盒拿到手上……
不对,即便取了这个药盒,杨爱德仍然能驱使老胡和队长到办公室里取备用的药物。患上这种急性病,他必然事先囤积了许多备用药以防不测,青涿就算能带走柜子中的那两盒,却也不知道剩下的放在哪里!
脑中一刻不停地找寻突破口,以至于青涿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如一只玩偶般安分地被绑上了病床,即便在一阵接一阵的剧痛浪潮中也只蹙着眉,微微露出点痛色。
他挣扎着抬起眼,用吕星宇那双纯粹的黑瞳冷冷射向门口那两堵阻隔逃生之路的“山”。
必须引开这两个人,否则在一对三的情况下自己不会有一丝胜算。
问题是,怎么引开呢……
思索之间,一只粗糙而苍老的手蓦然从头顶伸来,爱怜地贴上了少年的脸庞。沟壑纵横的掌心纹路与细腻光滑的皮肤相贴,没得让人升起一阵恶寒。
杨爱德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底下这副年轻漂亮的面庞,却对吕星宇的表情不甚满意,情绪不明地低声问:“星宇,不怕吗?为什么不露出害怕的表情?”
以他人之苦为乐的恶魔,最喜欢一面下着狠手折磨虐待,一面欣赏受害者痛苦流泪、狼狈哀求的模样。这种高高在上、随意掌控人生死的快感比毒.品更让人着迷。
胆小者虐杀动物,胆大者把魔爪伸向同类。而杨爱德则是胆大者中又最为胆小猥琐、诡计多端的一种,他垂涎的是青少年的肉.体,又畏惧于法律的惩处,便谋划出了这样一间“学校”。既能有源源不断的少年自动涌到掌心,又能享受着家长的钱财供奉、爱戴敬仰,两全其美,岂不乐哉?
哈,想得还真美,老畜生。
青涿岂能如了他的意,这么多轮回下来他已经能够适应心脏的绞痛,此时特意舒展开眉眼,单从外表上竟看出不他正被心脏病折磨着,只有微微带喘的声音能窥其一二。
他甚至微微笑了起来,因头顶灯光刺眼而半眯起来的眼瞳盛着不屑与鄙夷,气质顿时与脸上无害的面容格格不入起来,让杨爱德颇有些惊疑不定,差点开始怀疑起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吕星宇。
“那你有没有想象过自己害怕、恐惧的模样?”青涿一顿,接着轻笑说,“就像是一只哇哇大叫的癞蛤蟆,涕泪横流,丑陋粗鄙。”
吕星宇并非没有做过反抗,相反,他一次次出逃,一次次受到虐打,直至死前都没有被磋磨掉棱角。他也屡屡破口大骂,但那骂声中有恨亦有惧,不仅没有触怒杨爱德,倒让他心里掌控他人带来的快感更上一层楼。
但此时吕星宇的讽刺却那么云淡风轻、高高在上,好似一眼便看穿了他丑陋的欲望,淡淡的不屑与嘲讽如针扎进杨爱德的脑中。
他气极反笑,果然在青涿的激怒下转头调高了电流量,随后用力把两根通电的把手摁在对方太阳穴上。
“好好享受吧,星宇…”
前额瞬间麻痹,耳边仿佛猝然放起了一支烟花,震耳欲聋地炸在脑中,使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睛微亮了一瞬。
在意识消散前,青涿把一道灵光紧紧抓在了手中。
爆炸!!
…………
未调整好收音的音箱发出尖锐的鸣响,直击灵魂。越来越高的音调甚至转化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音波,搅得人全身血液都拧在一起,连连作呕。
等意识回体,冷汗淋漓的额头铺洒上倾落的日光时,青涿才猛然从再次死亡的痛苦中拔身而出,惊觉周围根本没有什么古怪的音箱,那锐响只是自己的耳鸣。
他喘着气,脚步不停地朝前方跑去,找准时机将身后的黄庆明一把拉住,熟练地在岔路口一拐,投身进入花坛之中把己方二人藏好。
如果藏进花坛是一项技能,恐怕自己的熟练度已经点满了。
他抿着唇默默想着,又趁着这难得空闲的机会把刚刚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想到的计划构建出一个基本框架,垂着眼在花坛边扫了两圈,挑来拣去,最后拾起一块看上去最尖利的小石块,揣进了裤兜之中。
一刻钟后,周围追逃的学生与教官都不见踪影,他从灌木丛中钻出,二话没说便跑到了黄庆明藏身的那株园艺雕塑前,一把拨开那些扰人的枝叶,开门见山道:“你的打火机放在哪里?”
黄庆明正二丈摸不着头脑,猛然间自己的秘密被这个连“认识”都说不上的人戳穿,更是见了鬼的表情,“你是……吕…”
“我是吕星宇。”青涿打断他,懒得再铺垫些什么,干脆一口气摊了出来,顺带扯了点谎,“你曾经在垃圾桶里捡了一个教官扔掉打火机对不对?我亲眼看到了,也不想举报你,只想问它现在在哪里。”
黄庆明目瞪口呆,显然没料到这件事除了王晋以外还有一个目击者,吭哧着道:“就、就在我身上……”
“行,那跟我走。”青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人就要往南侧绕。
这不明不白的一通交流,让黄庆明迷糊得不行,被拽了个踉跄才猛然反应过来,回手想挣脱,却没料到吕星宇瘦窄的胳膊竟蕴含着不小的力量,只好问道:“去哪里啊?!”
青涿瞥了眼他,回答:“操场旁边的地洞。”
黄庆明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青涿:“柯满满告诉我的。”
“喔。”黄庆明显然知道王晋与柯满满的那些事情,讪讪地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那地洞算得上是个秘密基地,他原本也想奔着那里去,闻言便也不再挣扎,安安分分地跟在青涿身后。
有了上一轮的经验,从南侧校门绕去西侧操场的路早就被青涿牢记在心,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地洞的洞口,与黄庆明一前一后跳入洞穴之中。
明明半小时前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同伴,如今新一轮的王晋眼中却又充满了陌生与警惕。
青涿对此早已习惯,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偶遇柯满满,看到对方遭遇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语言算得上是他进修得最深的一门技巧,只要凭借着一张嘴、提炼出最简洁而有攻击力的语言就能打动人心、获取陌生人的信任,再辅以一些精妙的微表情,连惧本鬼怪都能忽悠一二,何况是王晋这样的普通npc。
很快,沉重的氛围弥漫了此方狭窄的空间,王晋如受伤的幼狮一般跪在地上捶地,痛苦而愤恨的神情令黄庆明也忍不住动容,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一块儿长叹。
青涿默默地站在一旁,面上也流露出几许同仇敌忾的愤怒,实则心里早就波澜不惊、无风无浪。
三次,这已经是第三次经历王晋的崩溃。若说第一次还有不忍、第二次还有利用弱者的愧疚,第三次就只剩麻木了。
激起王晋的怨恨,换来他的配合,只是他这次行动的一项任务,排兵布阵的棋局之一环。
于是,等王晋的疯狂稍稍褪去,对于柯满满的歉疚占了上风时,他开了口,邀请对方加入这一场没有回头路的计划之中。
当然,他并没有冠冕堂皇地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号,而是将吕星宇对杨爱德的恨意作为自己有此作为的基石,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的最终目标,一是毁了这里,二是杀掉杨爱德。”说着,他侧头看向王晋,“只有做到这两项,才有可能曝光那个□□犯的所作所为,让他付出代价。这一切,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
从青涿被抓时王晋毫不犹豫停下的脚步就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在他的心中,若不是他与柯满满恋爱,这个才十五岁的、尚是一枚花骨朵的女孩就不会被送到这里,也不会经历这一切。因此,他又怎么会说出半个“不愿意”呢?
“我愿意。”他在刚刚愤怒的吼叫中伤了嗓子,哑声问,“要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位读者的留言我都看了!!挨个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