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田埂间,葱绿的菜叶成熟绽放,偶有一两根枝梢末挂着红黄色的果子,被走过的白色身影掐着蒂摘去。
“也就是说,这个惧本真正的难度在主线剧情。只要没有达成,所有人就团灭。”青涿走在两人中间,分析道。
右侧忽而响起了周御青的声音,他咬字舒张缓慢,总是给人一种书香公子的错觉。
当然,仅限于不发疯的时候。
“个人任务只是混淆视听,”他说,“让演员内部陷入灯下黑的困境。”
这算得上是季红裳第一次与这位响当当的魔头接触,却意外地发觉此人和传言中的大不相同。
瞧,人还帮忙分析的嘞。
而他所说的正是他们如今最担心的问题。人物设定就像是一只手,生生捂住了演员们的嘴,让他们无法光靠问询来找寻彼此。而身上这套防护服,则是掩住了眼和耳,要想从外形与音色上辨别也成了痴人说梦。
更别提这罐头厂内人海茫茫,要找对人还真是大海捞针、举目无望。
如此,演员们就是一盘散沙。当这盘沙要去完成同一个目标时,非但起不到众人拾柴的效果,还很有可能因为方针策略的不同而彼此南辕北辙,徒增难度。
“先不想那么远的事,从手上的线索慢慢探索吧。”青涿说。
三人走到建筑群与农田相交的位置,这里的菜叶味道更充沛、更新鲜,仿佛空气中漂浮着无数个绿色的小因子,在呼吸中流动奔腾。有白色的立牌疏松地分散各处,上面标着一个数字。
中午领饭时从a类职工那里听来的话仍叫青涿很在意,他淡淡瞥过眼前立牌上的数字“05”,与左右两人同时撇过头去,瞳孔内有一道白色身影正逐步靠近。
来人身形高大,一只手举在额前挡住阳光,眼睛也半眯起来,偏小的眼珠从三人身前扫过,“安保,请出示工牌。”
工牌是职工需知里明晃晃写着的规定,三人自然都戴在胸前,纷纷举起那张偏硬的卡片出示。
青涿的目光也从那人胸前一掠而过。
c1120。
“b类职工?不在午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安保一一把工牌检查过后,戴有白色手套的手不耐烦地挥了挥,“菜田闲人免进,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呆着去。”
“诶诶,安保大哥!”季红裳连忙喊住了就要往回走的安保,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近视很深,今天走路的时候眼镜不小心被人碰掉,就掉到这块田里了!能不能让我们下去找找?”
“拜托了,如果因为没有眼镜导致菜供出纰漏,主管肯定也要问责的!”
她毫不犹豫端出了主管这尊大佛,双手合十比在胸前,央求道。
然而安保却完全不吃这一套,恶狠狠地一口回绝,“闲人免进听不懂吗?赶紧走,再不走就按违规上报了啊。”
威胁完,他仍觉不够,长长地“嘁”了声,抱怨道:“本来天气热上班就烦,还来不长眼的。”
“先走吧。”
出人意料地,居然是周御青最先开的口。
他倒是没有被冒犯到的怒气,甚至好脾气地冲安保点点头,“抱歉,打扰了。”
季红裳:!!!
青涿:!
三人出师未捷,季红裳再一次被周御青的知礼温润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愣了神,竟不知是传言胡编乱造不可信、还是驭鬼师性情大变了。
青涿则是再一次为周家长子的完美人设叹为观止。
不愧是连讨厌他的人都挑不出一丝错处的存在。
而就在他冒出另一个想法,正打算开口时,余光却蓦然捕捉到一丝鬼魅般的黑雾从周御青垂下的手中飘出,游蛇般飞快消失。
下一秒。
“呃!”
一声哽在喉中的痛呼短促响起,伴着重物摔地的闷响。
离去的三个人纷纷顿下脚步,惑然回头。
只见那人高马大的安保呈现双膝着地的跪姿,宽厚的后背正对着三人的方向,脖子与晒得炽热的水泥地相贴,中部被硬生生折出了锐角的弧度,而脑袋以一个极其扭曲的角度倒立看来。
在他脚边,突兀地摆着一块不大的石块。
“啊!”季红裳睁大眼,右手捂住了脸上的面具,眼睁睁地看着从别的田埂小道出跑来几个白衣职工,探过这安保脉搏后拖猪般地合力将他拖走。
“这人怎么回事啊?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现在自己突然就把脖子摔断了?!”她满脸的莫名其妙。
从来没在惧本里见到过这么蠢的npc啊……
青涿默默无声地转眼看向周御青,而对方也正巧望来,眼角的冰凌被和煦的目光融化,从仅露在外的眼眸便可得见其温文尔雅。
青涿也冲他猝然一笑,没想戳破这人的温柔皮囊,转而碰了碰季红裳的手肘,“你的舍友呢?是演员吗?”
眼神还在往那处莫名其妙的惨案瞥,季红裳回过神来,“啊,我觉得应该不是。刚刚在宿舍里,她就一直在睡觉,如果是演员的话肯定得起来找线索的吧?”
“走,回宿舍去看看。”青涿心内已有主意,“看看她的工牌。”
………………
“叩叩叩”
三下规律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的少女小声道:“是我,我进来了哈。”
铁门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合上。
屋内,青涿与周御青坐在下铺床沿,预留了一个位置,季红裳正想抬屁股往下坐,忽然意识到什么,腿曲到一半,顿住问:“呃,问下哈,这是谁的床?”
周御青平和道:“我的。”
季红裳:……
曲着的腿伸直,她走到桌边,倚着桌面,咳了两声,“我不累,站着就行。”
“刚刚我去看了下,她确实是a类的职工。”她从身上拿出一条塑带,带子的末尾正挂着工牌,“她们这种每天都会排班,这一周她排到的都是晚班,所以白天都在休息。”
接过那条工牌,青涿身体偏了偏,凑过去和周御青一块儿看。
a0511,301室1床。
青涿眼睛微微眯起。若是按照流水线里的排号方式,那么这个人正是5号田里的菜农。
“她的身形大概多高,多胖?”他问。
季红裳那舍友睡在上铺,她也没多观察,只能含糊道:“不胖,但是蛮高的,几乎能占满这个床。”
青涿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床的长度,“那应该和我差不多。”
他瞥过一眼窗前那坑洼憔悴的木桌,桌上有一块闹钟,时间已指向十二点三十五分。
午休时间是十二点到十三点,空余时间仅剩二十五分钟。
那a类职工当时说“厂里都乱成一锅粥”,又说“一会儿下午……”,后面的话就被猝然打断。
……下午很有可能会出事。
青涿站起身,手中攥紧了那片工牌,说:“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先去301室,一会儿如果我没回来,就直接去厂里。”
他微微侧过头,瞥向季红裳,隐晦的道:“我们需要这个位置。既然不是演员……那就处理掉。”
“嗯。”季红裳原也是这个想法,她见青涿朝外走去,忙叮嘱一声,“注意安全啊!”
青涿推开铁门,步伐迈得极大。他将胸上原本挂着的工牌摘下,塞入防护服的袖口,又把那a类职工的工牌戴上胸口。
凭工牌识人,既有坏处,也有好处。
浑水摸鱼,瞒天过海,只要处理得当,它就会是这个工厂里最好用的漏洞。
以最快的速度赶至05号农田前,又有一个巡逻中的安保走上前拦住他。
给他看过工牌以后,安保放行,青涿一脚踩入了5号田的田埂。
每一块划分的农田种植了不同的作物,占地也不小,看上去约莫有十几亩的模样。每两块地以低矮的木篱笆做界,能清晰地分好区块,而对应的菜农也只看守自家,不做僭越。
青涿的目光一一点过,这块地有七名白衣职工。既然是早上听来的消息,那么所谓的“主管的表弟”就是上的白班,也就是这七人之一。
从宿舍下楼到田里需要3分钟,往返一趟便是6分钟。加之找到人后套话的时间、回宿舍后传达以及做准备的时间,所有动作都必须紧迫迅速,才能压缩在这短短不到20分钟里完成。
首要任务,就是找到一个知道下午安排的人。
菠菜的绿叶在松散的土壤中延伸、舒张,大朵大朵铺天盖地的绿几乎把土地的褐完全遮盖住。无孔不入、滔滔而来的菠菜味儿钻入面具的孔隙之中,又被青涿吸入肺里。
蔬菜的清香本该沁人心脾,但这浓郁的味道却让青涿呼吸不过来,低低喘了两下。
好恶心。
像是披着青菜外表的臭肉,清香与腐臭结合在一起,叫人生理性地反胃。
田间的菜农似乎有人看到了他,举着铁铸的洒水壶,踩着松软得能包住鞋底的土壤走来。
他的眼睛也被烈日扰得眯起,眼睛从青涿胸前的工牌瞟过,皱着眉问:“0511?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晚班吗?”
如此闷热的天气,全身还裹在密不透风的衣服里,青涿额上也冒出汗粒,滑到眼皮上,又随着眨眼滴落。
“我有点事情。”他将喉嗓抬高,捏出一道偏细的女音。
经过面罩的一层吸音与模糊,这位a0510显然未发觉什么不对。
他伸出手像是想给对面的人擦汗,又猛然意识到二人中间隔着一层手套与面罩,泄气地把手放下,不解道:“什么事儿啊?天气这么热,我好不容易说服主管让咱俩换班的。你不好好休息,还跑来找晒?”
口头上的话虽听着像是抱怨,但话里的关心却不似作伪。
青涿抬起眼看着他的双目,伸手抓住了他手臂那块的衣服,轻轻拽了拽,轻声细语,“你是不是知道下午的事情?能不能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给作者专栏做了个漂亮头像!宝们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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