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冰雹渐歇,闪电雷鸣却继续伴着琐碎的细雨洒下。帐中闷热一片沉寂,两人之间各怀心思,一个第一次算计不知敌我的姑娘,一个静静思考如何获得信任。
“我受伤了,你得去拿药。”林径霜小心翼翼的开口,拿捏好分寸开口。主要是不想死于受伤后感染,这事放在现代多少得给他一个大比斗,但现下只能忍气吞声了,最多只有这医药补偿。
冰雹后的细雨让周围的空气更加潮湿闷热,药粉洒腰间激起伤口异物入侵的疼痛感。林径霜攥着床上剩下的半节被子,咬着牙上药。疼痛感盖过了肌肤间相触的痒意,她满脑子都是被算计得差点丢了性命的恼怒。
脑袋上的乌木簪早在打斗间掉落,满头青丝散落,衬得一张脸愈发苍白幼态。被吩咐的少主第一次给人上药,还是个女子,方才手握刀剑不眨眼的凶神恶煞刹那间便成了小意温柔的江南郎君。
这不能怪他,母亲早逝,十七岁父亲战死后他便全权接受了剩下的部曲。不要说少女,他连个老妪都不曾接触过,对于女子的印象只存在于母亲留下的几件缎绣衣裙。
“嘶……”林径霜只敢小声叫唤着,生怕一个大意被扔出去喂狼。
帐内气氛压抑,满盘的杏仁酥被端到床榻边,似是对于她的受伤有些抱歉。林径霜也不客气,当即伸手打算好好补偿一下受伤的自己,伸手却扯到了伤口,当即狰狞着面目捏碎了那块杏仁酥。
良久,灯火熄灭,她快要睡着了。黑暗中松柏的气味靠近,还未反应过来嘴里便被塞了一块杏仁酥。
遇袭的后怕让林径霜陡然警醒,嚼了好几下才发现被地上的白影掩耳盗铃般的翻了个身。
第二日醒来时帐中早已无人,再出门看见操练完毕的兵士,她心虚地低头。唯一可惜的是,起的晚了连窝窝头都没得吃。
日上三竿傅之安才回营帐,吩咐了小兵随林径霜去周围山林上勘查地形,以备气象预测。
她长舒一口气,毕竟工位都安排了,那就代表着她被录用了。这张长期饭票看起来人还怪好的咧。
正值酷暑之际,林中蚊虫多而阳光少,阴凉之处常能听见假寐的野兽低吼。林径霜走了一路,从怀里掏出两只精粮馒头边走边啃,还算良心,不至于让她饿着肚子干活。
林中曲折半日,终于在南坡找到一处地形开阔却易躲藏之地。从此地看去,以南就是鄜州蛮夷的军营,此时正张灯结彩不知预备庆祝什么。而峡谷中间傅之安的军队却因地形不得不排成条形。
她细细观察两军的优劣势,俗话说的好,良禽择木而栖。她一个只想活命的穿越女,自然随时准备倒戈。
地形图勘测好,便是接连几日的绘制,结合每日气象改变,成功的将偏南方的季风洋流推测出来了。
“将军,你打算什么时候进攻啊?我看粮草都不多了。”她啃着日渐缩水的馒头,焦虑的两眼发慌,她跟着傅之安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嘛,如今山穷水尽,再有几日她就打包打包去敌方军营了。
几日下来,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她早已把自己当成自己人,每日削尖脑袋检查粮仓。
傅之安似是读出了她内心的想法,深色的眸子带着些笑意,给人的的感觉却像是毒蛇般森冷。
“确实,我也想着像他们一样增加些粮草。”
对上他直勾勾却渗人的语气,林径霜后背一凉。
“比如你这样的小女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每日间只晓得吃喝。若是没些作用,便作为行军粮草。”
林径霜立刻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杏仁酥,她承认这几天确实有些嘴刁,但也只是提了一两嘴而已。何必用狂人日记来恐吓她呢。
不待她思考对策,朱笔放下时主账中便出现了一个衣着奇异之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便是敌方族人的服饰,繁复华丽,看着也是寨中地位不低的人。
他周身萦绕着诡异的香气,像是深林中的苍柏混合着血腥的气味,压制住内里夹杂着落叶经年的腐烂气息。
“少主,寨中所说之人就是她。”暗探从头到尾将她扫视一遍,头顶的蛇形银饰在偏头的瞬间闪出诡异的红光,丝丝缕缕的诡异顺着空气便阴冷的缠住了林径霜的心。
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安静到只能听见鞋履捻着地上尘埃的沙沙声。
傅之安将她按在椅子上,捻着朱笔迟迟不肯下笔,低垂的眸睫遮住内里的墨色,却油然而生出压迫感。他使了很大的力气,丝丝缕缕的笔毛被墨水黏腻在一起,滑腻冰凉的划过肌肤,清凉感使得她的脑子像是被羽毛轻扫的空白又清醒。
最后一笔,落在朱唇上,带着凉意使笔下人一惊,云霞散落面颊。
“画上是这样吗?”他的语气淡然却又将一双眸子黏在林径霜的脸上,似是不食烟火的神仙又带着人间最蛊惑人的欲望。
下首的暗探很识趣的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回话,“是,蛮夷祭司所做之画便是这样,寨中传说天降神女,得之可控苍天。”
窄袖暗纹的袍服粘上朱红笔迹,只潮湿了一瞬便恢复原本的模样。他盯着眼前人,目光流转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他抬手挥退暗探。
“你看见他们寨子里的饭菜好吗?”
这是对林径霜说的,带着诱哄的味道却将人吓得怔在了椅子上。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去他们的寨子里吃上几天好饭菜如何。”
询问的话语却是早已决定好的语气,刚说不能养闲人,现在就开始把她往火坑里推了。
眼见着椅子上的人红了眼眶,泪水打着转珍珠似的就要落下来。几天不用操练用好伙食把人养的珠圆玉润,莹润的肤色与朱砂相称,怕是娇养在深宫里的公主也不及这样的楚楚可怜。
大掌一把捂住她即将哭出声音的嘴,傅之安皱着眉,他听不得这哭声,只觉得烦人的紧。思考一瞬,另一掌附上去,干脆连同那双纯真的眸子一并遮住。
“你没得选……去他们的寨子替我做事。”
手中的珠泪烫的他愣了一瞬,却将他心中的火气砰然升起,恶狠狠的揩掉她脸上的泪,只余脸上的一片冷漠。
她仰着带泪的脸,逆着光显得愈发可怜,小心翼翼的从衣襟中捏出可怜的两片揉的稀烂的草叶。
“我跑遍了大半个山头,发现了一片艾草。”她声音凄凄,哽咽着故作可怜,泪水沾湿碎发贴在颊边“我去敌军前,总要告诉将军,哪怕死在那里,也不枉少主待我这几日的恩惠了。”
艾草可以驱瘴气,其实她早几日就发现了,藏到这危难时刻伴着可怜相,指望以此唤起傅之安的怜悯之心。
清香传来,带着独特的药香沁人心脾。傅之安勾唇一笑,收下她手中的艾草。
“确实有功,回来后给你摆宴庆功可好。”
呵,狗男人真是油盐不进。还回来时摆庆功宴,那也得她先能有本事回来。不仅狠毒还小气,真真把下头的那一套全学去了,大饼画起来那是一套又一套。
第二日一早,傅之安便派她带着几人前往南坡采摘艾草。这人还真是物尽其用,派她去送死之前还要再利用一波。
刚爬了一半的破坡,林径霜便感受到空气中的变化。风向变了,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西北焊风的触觉,同她预测的一样。
这几日她测绘了这山林中的大部分地形,只有少部分的敌军阵营还未踏足,如果数据充足,她就能准确判断日期,待到风沙越过山谷,中和山岭中的潮气,那时火攻极易引燃下风处的蛮夷山寨,胜率大增。
南坡向阳,艾草极盛,几人胡乱扯了几捆。身后的士兵却突然立起身,警惕的看向周围。山中鸟兽多,从不会像这样安静。
林径霜正要直起腰,几乎是同时,一只利剑擦着她的脸颊直取士兵咽喉。他只瞪着眼,来不及去摸喉间蹦射出的血,指着暗箭来袭的方向便倒了下去。
林径霜早已吓懵了,烫人的血溅得满脸。她从未直面过死亡,更遑论是在冷兵器时代如此惨烈的逝去,她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乖顺家禽,连挣扎都忘记了。只被身后负责保护她的士兵扑倒在地。
箭鸣声停止,似乎要保住他们之中某人的性命。她俯在草地里,被迫消化着所有的事情。就在左后方,又一名士兵被发现,及其短暂的打斗声后,便听见□□砰然倒地的闷响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杂草被鞋底揉在地面摩擦出的清新汁液味。
她逃不掉的。
鲜血的腥味弥散开来,天空中盘旋的鹰隼久久不肯离去,等待着这场即将开席的盛宴。
布衣几乎挡不住她不受控制的惊叫欲望,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她清楚,今天的这场屠杀是为她而来。
惊恐伴随而来的是心中的猜测。
南坡旺盛的艾草叶这样醒目,为何之前没有派人来采摘。敌军如此精确的陷阱到底是为何布置。
是傅之安!
他分明知道南坡有敌人的守军,却故意将她送到这处陷阱。她甚至还记得她掏出艾叶时他低垂的眉眼,故作惊喜而弯起的嘴角。
这一切都是他哄骗她来这样一个吃人的陷阱。
现在想来,林径霜恨不得将这几日吃的东西都还给他,这样的将别人玩弄股掌之间的人,吃人不吐骨头一般就轻易将她的命推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展开啦展开啦,我为剧情打了羊胎素,都要展开啦~
宝子们点点收藏,静待医美效果~
狗男人如何挽回吃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