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松开口：“阿霞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再推辞了。汪坤，你跟在我身边几十年了，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和你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了，坐下吧。”

想了想汪坤应了声“是”坐了下来，老爷子确实没有拿他当外人，他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

女佣端上来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每一道菜品都十分精致，且是欧阳霞喜欢吃的。

欧阳霞端起酒杯：“汪伯，我敬你，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爸爸。”

汪坤忙也端起酒杯：“小姐，你说这话就折煞我了。多年前是老爷救了我，收留了我，我才有今天。我欠了老爷一条命，怎么还都不为过。在老爷身边，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这一世我已经无憾了。”

“我敬你。”欧阳霞先干为敬，喝得又快又急，汪坤想阻止她都来不及。

小姐都已经干了，汪坤自然不好不喝，也是仰头，一口饮尽。

“小姐，尝尝这些菜，看看还合不合口味。”汪坤放下酒杯，笑着说。

“好。”欧阳霞拿起筷子夹了块爆炒肥肠放进嘴里，又香又辣，是她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

“怎么样？”汪坤有些紧张地问，如同厨师等待美食家的评分。

欧阳霞眼底蓄着激动的泪花，唇角扬得高高的，笑得像个孩子：“实在是太好吃了。”

欧阳松夹了一根蜜辣鸡腿到欧阳霞碟子里：“尝尝这个，看好不好吃？”

“嗯。”欧阳霞来者不拒，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爸爸还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

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更多是感动和悲伤。

她做了那么大的错事，老爷子一直没有真正怪过她，还给她这么大的包容。

只要一想起，她就无地自容。

然她如今非但不能回报他万一，还要算计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可她除了难受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从小到大她没有这么无助过。

饭后，欧阳霞推着老爷子来到茶室，她想给他泡一壶茶解解腻。

能喝到女儿亲手泡的茶，欧阳松任何时候都不会拒绝。

对茶，他一向十分挑剔。

他总觉得品茶如人生，一定要做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然，女儿天生有泡茶的天赋，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没有章法，但她泡的茶每次火候和用量都掌握得刚刚好，从没有令他失望过。

“爸爸，请用茶。”正当欧阳松冥想之际，欧阳霞已经泡好了茶，双手捧上。

欧阳松接过，凑近唇边喝了一口，不禁赞赏地点点头：“嗯，不错。”

得到赞美，欧阳霞脸上绽开温柔的笑，随即被忧虑覆盖，凋零成泥。

“阿霞，你还没有想好吗？”欧阳松突然问。

抬起头来，欧阳霞眼底掠过一抹迷茫。

欧阳松这次再给她逃避的机会，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阿霞，你心里有事。”

“爸爸……”她是老爷子一手养大的，知女莫若父，她怎么瞒得了他？

垂下长睫，咬了咬牙，老爷子已经问了她两次了，应该已经猜到她此时来前的意图了，她再不说就显得心机过重了。

而且，依照她对爸爸的了解，这是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她必须牢牢把握住。

“我们家是不是有什么祖传之宝？”犹豫了许久，欧阳霞才艰难开口。

欧阳松眉心一跳，一直温润的眸色突然沉下去：“是谁？”

“什么？”欧阳霞一颗心高悬着，欧阳松冷不丁反问，她不知所措。

这一次欧阳松没有因她的错愕和慌乱而放弃追问，目光越来越犀利，最后甚至成了瞪视。

就算在她抑郁症最严重，闹得最凶的时候，老爷子也没有用这样类似愤怒的目光看过她。

越想越紧张，掌心已经一片濡湿。

四目相对，欧阳霞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

“说。”老爷子吐出一个字，眼底开始酝酿风暴。

“我……”面对老爷子的逼迫，欧阳霞真的很害怕，一颗心揪扯了起来，不知所措。

“是绑走碧玉的那伙人？”她吞吞吐吐，老爷子自己问。

欧阳霞垂下了头，算是默认。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已看破她的伪装，她还有什么好隐藏得的？

越是遮遮掩掩，越代表她心虚。

“他们用碧玉威胁你？”有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局，这样的把柄一点都不新颖，但在任何时候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对不起，爸爸，我……”欧阳霞本能道歉，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哎……该来的，总是会来。”欧阳松仰头长叹。

欧阳霞抬起头，眼中染着惊讶：“爸爸，你早就知道有人在打探？”

“这个人做得十分隐秘，手段也很高明。我只是隐隐觉得你的事跟这件事有关，没有证据，我不敢轻易下定论。”欧阳松混沌的眸子里，映着更多情绪。

“你是说，我的失忆，或者说，我的抑郁症是这个人一手导演的？”欧阳霞吓得脸色惨白，唇哆嗦得连说话都是结巴的。

“现在看来唯有抓住这个人才清楚。”欧阳松声音沉了沉，身上的气场仍旧很强，没有因病痛而减弱半分。

这个人，不，应该说，这伙人，设计了他三十年，害他被女儿误会，害得他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几十年。

感觉到欧阳松身上释放的杀气，欧阳霞紧张抓着他的手：“爸爸，碧玉还在他们手上。如果这件事真是场阴谋，萧山的年纪不附啊。”

“阿霞，你是关心则乱，你见过的人未必就是头目。”欧阳松戾气转为叹息，他的女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主要是她的心里对欧阳碧玉有着太深的愧疚，才会轻易被蒙蔽了心智，被人牵着鼻子走。

听老爷子这么一提，欧阳霞才发现自己蠢得可以。

是啊，她只见过萧山和桑桑，可没有谁告诉她，萧山和桑桑就是整件事的策划者。

幕后主使者是不会轻易露面的，这样的小事，她以前不会忽略。

“我……”欧阳霞愧疚又自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阿霞，你知道掳走书恩的人在哪里，是不是？”欧阳松话锋一转，欧阳霞竖起全身戒备。

缓缓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对着欧阳松摇了摇头：“碧玉在他们手上，我不能说。”

“阿霞，你真的太糊涂了。你这样一次次妥协，听他们的话，只会让他们有恃无恐，加倍利用你。”欧阳松强忍怒气，苦口婆心。

他太了解女儿了，她很护短，尤其是对待欧阳碧玉的事情上。她一直认为自己亏欠了她，用一颗赎罪的心在弥补。

欧阳霞缓缓后退，满脸惊乱：“不，别逼我。我一定要确保碧玉安然无恙。”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书恩已经被折磨了整整十五年了，这次他们掳走她，不知又要开出什么条件。到时候，所有人都很被动。”欧阳松语气严厉了些。

欧阳霞猛摇着头：“我是自私，我不能弃我的女儿不顾。她只有我了，除了我这个当妈的没人会在乎她的死活。”

“阿霞，碧玉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善良，她……”

“就算她有千错万错，她都是我的女儿。我终于知道碧玉为什么对欧阳家这么失望了，连你这个有血缘关系的‘爷爷’，都对她这么冷漠，可以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又怎么奢望自私自利的沐艳艳能给她好脸色。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不是有吃有穿就万事皆好。爸爸，我一直很感激你抚养碧玉长大，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做，不是因为爱，而是怕良心过不去。”欧阳霞听不得别人说她女儿半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