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碧玉垂下长睫,遮去眼底怨恨的幽光。
庄遥站得笔直,如同她的人一样,正直,坦然,光明磊落。
空间一下子陷入凝滞,气氛很紧张。
欧阳碧玉刚刚的发作是装的,此时升起的疼痛却熟悉得令她心颤。
她紧咬着下唇,冷汗一颗颗滚滚而落。脸色惨白得透明,她拼命忍着,却仍控制不住那股令人疯狂的疼痛,放声尖叫。
倏地响起的惊声尖叫比刚刚更加凄厉,听得欧阳霞一颗心又揪扯了起来。忙坐到欧阳碧玉身边,抓着她的手,焦急地问:“碧玉,碧玉,你怎么了?说话啊,别吓我,好不好?”
剧痛一波波袭来,欧阳碧玉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次发作,欧阳碧玉明显比刚刚更痛苦,欧阳霞急得不行。
只能转头向庄遥求助:“庄医生,不管你和碧玉之间存在着怎样的矛盾和误会,能不能请你先救救她?”
庄遥唇角上扬,弯出讥笑:“欧阳小姐,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欧阳碧玉不是真心求医,她想让你把我扣下来,给她一个人医治。撇开别的不说,容瑞堡还有几个人等着我医治。她这种做法是不是太自私了点?而且,她没有诚意,为达目的不惜污蔑我。我不是一个纯善之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欧阳霞被庄遥说得无力反驳,许多事她并不清楚,真的不能就此下定论。
只是,有一点她十分肯定。
欧阳碧玉是她的女儿,不管她做了什么,她一定要先保住她的命。
她本身就是个护短的人,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女儿。
欧阳霞的脸色一变再变,庄遥已经预感到了些什么。
“庄医生,你和碧玉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清楚。你也说了,你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是你的天职。那么,你现在怎么能对碧玉见死不救?”欧阳霞脸色渐渐不悦。
“我说过了,她中的是蛊,不是普通的毒。我手上既没有用具,也没有药物。如果欧阳小姐执意要我救她,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再宽容一次,但必须是你们跟我回容瑞堡。当然了,你也可以听从欧阳碧玉的意见,继续扣押我。”庄遥给了欧阳霞两条路选,事实上,她并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欧阳霞本能排斥:“我不去。”
庄遥没有回应,只静静看着她。
“啊……庄遥……救我……”终于痛得受不了欧阳碧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好痛,好痛……它又在我的血液里爬行了……庄遥……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吧……啊……”
痛得崩溃,不用庄遥逼问,欧阳碧玉主动交待。
欧阳霞脸色瞬间变得很尴尬,还是继续替女儿哀求:“庄医生,我替碧玉向你道歉,你就帮帮她吧。”
“啊……”欧阳碧玉疼得滚下沙发,在地毯上直打滚,凄厉的尖叫敲在人心坎上,惊心动魄。
见欧阳碧玉这么痛苦,欧阳霞恨不能替她受过。
“庄医生,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几十年了,她从没有哀求过别人。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庄遥幽幽一叹:“你们都弄错了重点。重点不是我不救,而是你们不肯。我再重申一遍,要治跟我回容瑞堡。拖得越久,她不止痛苦加倍,还很危险。”
“我回去,我回去,我跟你回去。”此时此刻的欧阳碧玉痛不欲生,要她做什么,她都答应。
犹豫的是欧阳霞,那是她结了三十几年的心结,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解开?
欧阳碧玉疼得满地打滚,拼尽全力才滚到欧阳霞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由于用力过度,指甲深陷入她肉里,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就算为了我,也不行吗?”短短几个字,欧阳碧玉问得无比艰难。
“我……”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女儿,欧阳霞陷入更加激烈的挣扎。
庄遥站得沉静又端庄,如同她的名字。
欧阳碧玉哀求不成,改为责怪:“你口口声声说要弥补我,帮我。现在我已经快死了,你都不肯为我妥协一点点。你是全世界最自私的人,你不配当人母亲。”
“碧玉……”欧阳碧玉的话如刀将欧阳霞一颗心千刀万剐,痛得她连灵魂都蜷缩了起来。
“好,我去,我去。”在欧阳碧玉怨恨得赤红的目光下,欧阳霞妥协了。
半个小时后,两辆车停在容瑞堡里。
庄遥先行下车,命人抬来单架,将欧阳碧玉放在上面,快速抬入屋。
欧阳霞很想跟进去,可脚却似被灌了铅,重得抬不起来。她只能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女儿被抬入屋里,那一阵阵剜心的尖叫也渐渐变小。
太多的往事片段浮上心头,欧阳霞满脸纠结,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汪坤匆匆跑来,激动难抑,嘴张了好久才发出声音:“小姐……”
欧阳霞本能转身就走,汪坤大喝一声:“小姐,三十年了,老爷子日日夜夜都在盼望你能回来。小姐,进去看看老爷吧,他真的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欧阳霞想走的,可地上仿佛有块磁铁,吸住了她,让她无法移动分毫。
汪坤来到欧阳霞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小姐,求求你了,去看看老爷子吧。他真的病得很重,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小姐,我知道你对老爷有什么误会,我以我的性命向你保证,老爷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没有吗?段纯不是他杀的吗?”提起爱人,欧阳霞悲痛难耐,更是将这种难以言述的悲和痛化作了恨。
其实,她更恨自己。
她表面上说要替他报仇,也做了,但她下手不够重。她还留了余地,否则,就算汪坤赶来也已来不及了。
是她,是心底那个她,放了老爷子一马。
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很自责。
两个她折磨得她几乎崩溃,渐渐的,她只能变成一只鸵鸟,将自己埋起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可午夜梦回,各种极端的情绪就缠上她。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汪坤震惊万分,瞠目结舌:“小姐,你在说什么?老爷子怎么可能杀人?”
“汪坤,几十年不见,你的演技倒是益发如火纯青了。他杀段纯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还有假?”欧阳霞越说越生气,忿恨难平。
汪坤被怼得一头雾水,但他不敢再激怒欧阳霞。
她好不容易才回来,若是被他气走,他怎么对得起老爷子?
想到这里,汪坤沉下心来,垂首敛眉:“小姐,有些事,我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内情。小姐,这里风大,请到里面坐吧。”
看着汪坤花白的头发,欧阳霞突然有些心软了。
记得小时候,汪坤对她的十分疼爱一点都不逊于老爷子。
有时候老爷子过于威严,她更愿意跟老爷子说心事。
一眨眼,三十几年过去了,汪坤老了,她还将对老爷子的怨气发泄到他身上,真是太不应该了。
“汪伯,对不起。”欧阳霞的道歉让汪坤惊喜不已。
连声说:“小姐言重了。快进去吧,到里面坐。”
欧阳霞摇头:“我还是克服不了自己的内心。”
“小姐,我真的不知道老爷子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你指控他的罪名太大了,小姐,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老爷子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吗?”汪坤忍不住又替老爷子辩解了一句。
其实,在外人眼中,他就是老爷子的左膀右臂。老爷子做了什么,他一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