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瑞并不意外杜梦棋会这么问,身为哥哥最器重的首席秘书,她应该观察入微。何况长久以来培养的默契,有些特有的小习惯,很容易认出来。
欧阳家人之所以看不出他的身份,一方面是借口足够充分,一方面是老爷子有意偏袒。加上欧阳家人对哥哥并不上心,只想着能从他身上得到多少好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欧阳瑞的反问无疑是直接告诉了她答案,他并不怕她知道。
杜梦棋会暗中下毒,必然也是受人指使。
而幕后之人,一手策划了一切,对他了如指掌。
他之所以不敢直接揭穿他的身份,是因为他也是欧阳家的子孙。
老爷子可以明正言顺,宣布他是继承者,到时候幕布黑手会更麻烦。
他虽不屑于欧阳集团总裁的位置,可他一定会揪出凶手再离开。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一个人就算受的刺激再大,性情再怎么变化,也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我跟在容总身边多年,我知道他的一些小习惯。譬如,他不吃青椒,不喝碳酸饮料。喜欢健身,喜欢高尔夫,喜欢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杜梦棋细数着欧阳容的种种习惯,从容平静的脸上竟出现一抹不和谐的红晕。
“你喜欢他?”意料之中又有意料之外。
杜梦棋瞬间垂下了头,却可从她泛红的耳坠,看出她起伏的心绪。
欧阳瑞并不逼她,过了许久,杜梦棋才喃喃地说:“我不配。”
“说说你的理由吧?真的是为了钱吗?”欧阳瑞又问。
杜梦棋却抬起头,目光灼烈地看着欧阳瑞,双手紧握,连声音都有些发紧:“你是容总的弟弟,欧阳瑞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容总是不是还活着?”
提起欧阳容的现状,欧阳瑞身上的气势收敛了不少,一丝不经意的悲伤泄露出来。
杜梦棋后退了几步,脸上的平静点点裂开,再无法维持。
突然,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颤动着。
这样的结果她不是没有猜到,只是不愿意相信,始终怀着一丝期待,希望奇迹降临。
“他还没有完全死。”欧阳瑞也无法定义欧阳容现在的状态,他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现在只有用仪式维持着,不让他脑死。
其实,他这样的状态基本等于死亡。
是他不愿意接受,强行留住他。
“什么?”杜梦棋抬起头,已是满面泪水,妆容尽花。
“他还没有脑死。”欧阳瑞咬着牙说,拳头重重落在红木桌上。
杜梦棋惊得后退了好几步,之前有多少期待,现在就有多么伤心。
“我能不能去看看他?”杜梦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平静淡然,流泪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欧阳瑞,里面是满满的希冀。
欧阳瑞悲伤一收,眼深处再度凝结起寒霜,射向杜梦棋:“杜秘书,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看似成熟大方,做事稳重,但你有自己贪婪的一面。”
“是,我确实是贪婪的。明知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敢偷偷喜欢容总,我真是太自不量力了。”杜梦棋露出自嘲的笑。
抹了把脸上的泪,几个深呼吸后,她已经恢复平静:“我爸爸现在确实在做生意,赚了些钱,渐渐跻身上流社会。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有钱,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很苦。奶奶重男轻女,有什么好吃的,总留给弟弟。高中毕业,我明明成绩很好,考上了e国最好的学校。可就因为弟弟中考成绩不理想,要托关系进重点高中,所以,我要被迫放弃学业。
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弟弟学习不好,就算进了重点高中也未必能考上好的大学。他可以读普通一点的高中,只要自己够努力也一样可以考上大学。而我的大学梦就因为别人的无能和家人的偏袒断送了,当时我特别伤心。我知道唯有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我一定要上大学。”
说到这里杜梦棋笑容益发灿烂,却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那个暑假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看着同学一个个准备着大学生活的各种物品,我好羡慕,也好嫉妒。可是,我什么办法都用过了,甚至用自杀相要挟,爸爸就是无动于衷。他的思想就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嘛。男孩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了将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一定要读书。记得那是开学的前两周,我路过一家夜店,看到招聘启示。上面写着招聘服务员,日薪三千起。当时我高兴坏了,心想怎么没有早点来这里。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哪来的勇气,我居然一个人去面试。可想而知,我被录取了。上班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工作就是公主。”杜梦棋觉得羞辱,手指微微颤抖。
此时她好想有根烟抽,可她知道欧阳容不吸烟,办公室里没有烟。
“我挣扎过,也反抗过,最终在老板娘的威逼利诱下,我还是堕落了。可能是我运气好吧,一开始就遇到一个大方的金主,他包下了我。他给我支付了学费,而我成了他的私有财产,随传随到。就这样,我们的关系一直维持了两年。他很霸道专制,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交朋友,连女性朋友都不能有。在学校里,我很自卑,我怕被人发现我的秘密。于是,我装得很高冷,独来独往。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我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我几乎要崩溃。当时我爸爸已经做生意有了点小钱,可能是出于愧疚吧,他送我出国读书。我才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摆脱了那个男人,逃离了原来的学校。我在国外努力学习,读硕读博,我有了亮眼的学历,进了欧阳集团,一路爬到总裁首席秘书的位置。我终于成功了,我事业有成,拿着人人羡慕的年薪。我有钱了,可我洗不掉身上的污点,尤其当我在一场宴会上,被当年的同班认出来时,我的世界崩塌了。我所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一炬。他很卑鄙,没有当众拆穿我,而是威胁我。向我要钱,他贪得无厌,一次又一次,拿我当摇钱树。他甚至提出要我当他的情人,有把柄在他身上,我被迫屈从。可他还不肯罢休,每天不是骂我打我,就是威胁我,向我要钱,我快疯了,我一听到电话响就浑身发抖。我想报警抓他,可我不甘心,我今天所有的成绩都是我努力得来的,凭什么要断送在他手上。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说着这里,杜梦棋脸上出现一抹诡异的笑。
“要嘛他死,要嘛我亡。他是个大烂人,吃喝嫖赌样样精力,他还喜欢飙车。于是,我趁他不注意在他的宝贝爱车上动了手脚,他果然死了。车子往下海里,尸骨无存。我以为我终于解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又被人发现了。这次他的要求与众不同,不要我的钱,不要我的身体,只要我在茶水间放上一包方糖。”杜梦棋脸色越来越白,最后没有一丝血色,唇也开始颤动。
“他是谁?”听完了这么长的故事,欧阳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是……是……啊……”突然,杜梦棋浑身抽搐了起来,轰然倒地,七孔流血,死状和姚彩玲一模一样。
蒋南探向他的鼻息,对欧阳瑞凝重地说:“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