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帷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他将手中剩下的青玉棋子悉数扔进了黑漆描金棋盒中,唇边勾勒出笑意。
“天下我要,美人我也要。只有绝对到不可撼动的权势才能护住身后艳绝天下的美人儿。谢家小娘子的野心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洛阳能满足的,她要的是天下,而我愿拱手奉上这天下!”少年话语间虔诚且坚定,言辞之凿凿让柳西洲为之一振,他默默又坐下了身子。
其实他很想说一句,这谢小娘子和温三姑娘一样,对他压根就没那个意思,只是把他当哥哥看罢了。
只是柳西洲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若是让陆帷知晓无论是温缈本人还是被当做替身的谢小六都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大概心里是会崩溃的吧。
“少年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说你进了少年游密室,还挂了彩?”柳西洲识时务的岔开了话题,他瞥了眼陆帷扎着绷带的手臂。
“少年游。”陆帷手轻轻扣了扣条案,脑海中闪过在密室所看见的画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少年游算不得什么威胁,不必再过多关注。至于这伤,更是不值一提了,你柳西洲会不明白我因何要受伤吗?”陆帷丹凤眼懒懒挑起,指尖又捻起一枚棋子,盯着棋盘上的一个方向露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不就是想使一招苦肉计嘛,也就谢小六那小丫头会被你骗,老狐狸。”柳西洲格外嫌弃的看了一眼陆帷。
陆帷瞅着柳西洲也是回以嫌弃一笑,他用手支着头,揶揄了柳西洲两句,“你今日与那少年游的主人可是相谈甚欢?”
柳西洲一听这话,眉头一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陆帷,幽幽的埋怨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敢提这事儿。你今日拿我做饵是什么意思?便是要用我做饵,也总得提前跟我透露透露,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
陆帷不以为然,他用香箸拨了拨炉里的苏合香,漠然开口,“你钓鱼之前会告诉鱼饵,它们是个什么身份吗?”
柳西洲一哽,这话没错,但是……
他是人啊,他又不是真的鱼饵……
看着陆帷满不在乎他死活,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柳西洲也装作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嘴,“哎呦,你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可怜我们谢小六了,一路上对着我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还为了追我摔倒了。小姑娘就那样摔在青石板上,还笑嘻嘻说着没事,也不知是真没事儿还是假没事儿——”
柳西洲话才说到一半,对面原本懒散悠闲的人却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前,他一只脚迈过门槛,回头又瞪了柳西洲一眼,没好气。
“下次说话直接挑重点。”扬长而去的身影飘逸独绝,苏合遗香。
“柳公子,您这是多损呐。”不喜抱剑倚在窗外,看着自家主子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跟柳西洲说话。
明明知道主子有多在乎谢家六姑娘,还故意提起六姑娘摔伤了,让主子着急忙慌的就赶了过去。
“我损?哪有他损?山上的笋都快被他夺完了。”柳西洲闷闷不乐的扣起先前陆帷落在西南方向的青玉棋子,泄愤似的拍了两下,又规规矩矩的放了回去。
……
秋水院。
谢容簌看着温缈扶着膝盖,衣服上还沾着灰尘,赶紧从椅子上站起,和青芜一起扶着温缈坐下。
“二伯母不是带你去参加少年游的清谈会了吗?这又是在哪里摔倒了?”谢容簌掀开温缈的裙裾,又卷起她的裤腿,只见膝盖的位置已经青了一块。
在少女娇嫩白皙的肌肤上十分突兀。
“方才在院子里走急了,就这么一点小伤,不妨事的,也不疼。”温缈牵着谢容簌的衣袖,憨憨的笑了笑。
只是那笑意深处却又藏匿着无尽的凄凉。
她不是不疼,只是和前世所经历的那些事比起来,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怎么会不疼?都青了。”谢容簌瞧着温缈膝盖上的淤青,心疼的嗫嚅,而后又想起什么,跟站在一旁的青芜说道,“青芜,去拿药酒来。”
青芜哎了一声,就往里屋走,一会儿便拿着一个琉璃瓶出来了。
谢容簌接过琉璃瓶,她拎着裙裾蹲下身子,就要给温缈涂抹药酒。
“大姑娘,婢子来给姑娘涂吧。”青芜正要弯腰替下谢容簌,谁知谢容簌却拂开了她的手,拒绝了。
“我来就好,自家妹妹,还拿我当外人不成?”谢容簌低垂着眉眼,她手冰凉柔软,轻轻的伴着药酒抹在温缈淤青的膝盖上,时不时小心吹着气,让温缈觉得腿上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大姐姐的手按着真舒服。冰冰凉凉的。”温缈两只手卷着腰间的丝绦,她笑的纯真无害,眉眼都勾勒着盎然的生机,唯有这样,谢容簌才不会发现她心底深藏的哀戚之色。
“你呀,从前最是娇气,可是这一次我回来,倒觉得你像是变了一个人。这样大的淤青,竟然都不叫疼,还有心思开玩笑。”谢容簌轻轻在淤青上呼了一口气,给温缈放下了裤腿。
“穿些宽松的亵裤,过个几日就会好了,但一定要记得涂抹药酒和药膏,切不可留下疤来。”谢容簌接过菡萏递来的湿巾擦了擦手,坐倒在温缈身旁的官帽椅上。
“可是大姐姐,你曾经也是个娇气的小姑娘呀。如何又知道淤青要多久好,要注意些什么?”温缈将裙裾放下,长长的裙裾曳地遮住了脚裸处的扭伤。
谢容簌面色一凝,良久才看了一眼温缈。
“六丫头这是又要劝姐姐跟范郎和离了?”谢容簌轻轻摇了摇头,她之所以知道那些,的确是因为在范家受了苦积累的经验。
可是还是那句话,身为谢家的嫡长女,她凡事得以家族利益为先,其次才是她自己。
“大姐姐,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大伯母亦或是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能够过得好,你过得好比名声要重要。”温缈自是明白谢容簌在顾虑什么,她还是想要劝谢容簌想明白些。
谢容簌显然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她笑着牵住温缈的手,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过几日母亲要带着我们去龙门山上祈福,六妹妹收拾收拾,可能要在山上宿一夜。不过我看六妹妹这腿,要不然还是留在府中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