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微微敞开,门前积雪尚未扫去,里面传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昔孟母……”
菡萏也听见了诵书声,她扫了温缈一眼,轻声道:“也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老爷那样反对姑娘读书?明明谢南乔姐弟读书,老爷也是挺高兴的啊!”
温缈拧了拧眉,谢阮不想谢容安读书?
洛郡的人都说谢容安不学无术,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可如今看来,这些都是谢阮刻意为之。
为什么要将谢南乔培养成才女,却要将谢容安养废?
温缈这厢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有幼嫩的声音软糯糯扯着她裙裾,“姐姐,姐姐。”
是谢南宁。
温缈低下头,却见小男孩看见她异常的高兴,牵着她就要往院子里拉,不过七岁的年龄,粉粉嫩嫩的,一步一个踉跄的往前走,倒有些讨喜。
“你不要拉着我家姑娘,你又想害我家姑娘不成?上次也是的,你拉着我家姑娘跑,结果你自己颠颠的跑摔倒了,却被人栽赃给我们姑娘。”菡萏心有余悸的想要拂开谢南宁的手,谁知谢南宁已经先一步松开了手。
显然他也记起了那一次的事。
小男孩嘟着粉嫩嫩的小嘴,两只小肉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偷瞟着温缈,许久才鼓起勇气,牵起温缈的手,“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许是太紧张的缘故,谢南宁说的磕磕绊绊。
温缈想了想,她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谢南宁的头,“姐姐原谅你。南宁很乖,姐姐不怪南宁。”
谢南宁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他一笑两颗小虎牙也随着露出来,可爱极了。
“谢容安,你来做什么?你想对宁儿做什么?上次就害宁儿磕了头,你现在还不肯放过他?”秦氏从屋里出来,见温缈靠近谢南宁,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护在怀里,指着温缈的鼻子骂。
温缈轻蔑的挑了挑眉,没理会发疯似的秦氏,直接越过她来到了谢阮身边,“父亲新年好。”
规规矩矩、端庄有礼的蹲身行礼,连谢阮都有些愕然。
他没想到以谢容安的性子,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闹。
这反而让他这个父亲更加无地自容了。
“你……又长高了不少。”谢阮踌躇的开了口。
温缈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长高了?
这可真是个好话题!
温缈扫视了院子一眼,虽然收拾的干净利落,也算宽敞,但比起谢家的长乐院而言,还是要逊色太多。
一朝天上,一朝地下,谢南乔和秦氏大抵心里是不好受的。
但是……这些与她无关!
温缈取出那封写着“平安喜乐”的红包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轻盈一笑,“父亲如今离府自立门户,生活怕是要拮据不少。容安有祖父和祖母庇佑,吃喝不愁,父亲的这份心意,心领了!”
谢阮看着那封红包,掩在宽袖中的手紧紧攥成拳,既有无奈又有无助。
终究……还是怨他了!
秦氏却是气的浑身发抖,她一把抓起石桌上放着的红包,打开一看,更是气恼。
“谢阮,你说没钱了?那这是什么?就她谢容安是你女儿,我的南乔和南宁呢?”秦氏将谢南宁拉到谢阮面前,气的面色铁青。
可她偏又要强,看着罪魁祸首温缈,她伸手便要推搡。
温缈早知她会有如此泼妇行为,有预料般的侧身一躲,“许是容安忘了问姨妈好,才叫姨妈如此气恼的!”
小姑娘红衣艳丽,眉梢一扫从前病态,多了两分活力,她屈身行礼,“姨妈新年好。这古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姨妈晚上可要锁紧了门。”
温缈说罢也不去管秦氏气成什么样,径直离开了院子,菡萏剜了秦氏一眼,追着温缈也离开了院子。
刚迈过门槛,便清晰听见谢阮哄着秦氏道:“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明日去少年游将你一直想要的镯子买回来给你赔罪可好?看在南宁的份上,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温缈脚步只略微一顿,很快就又拔步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就遇见了谢南乔。
“谢容安,你来做什么?”谢南乔语气不善,唯恐温缈是什么洪水猛兽。
温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勾唇一笑。
穿着半旧的姜黄色上袄,下身也是过了时的襦裙,发髻上只简单插了只银钗,可见离开了谢家的谢南乔过的很不如意,至少没有了那样多的金银来打扮自己。
就在温缈打量谢南乔的同时,谢南乔也在看她,只是眼里却是艳羡和妒忌交织。
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生的花容月貌,琼姿玉颜,她立在寒风中,裙裾被风吹的猎猎翻飞,与杨柳巷是格格不入的气质。
双手端庄的交叠在身前,是她以前没有发现的温文尔雅,浑然天成的那股贵气更是从前的谢容安所没有的。
这一刻,在这个她素来所不耻的妹妹面前,她竟然生出了一丝自卑的情绪。
可很快她就赶走了这个不成熟的想法。
她谢南乔才貌双馨,是洛郡才女,怎么会输给一个草包?
刚才那一定是错觉,若是她谢南乔穿上那样好的衣服,一定会比谢容安高贵百倍、千倍。
“新春伊始,来给父亲和姨妈拜个早年,姐姐这么激动做什么?在怕妹妹——”温缈话音一顿,走近谢南乔,她倾身伏在谢南乔耳边继续道:“抢走父亲?”
谢南乔瞪大了眼,下意识的后撤半步,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向娇弱无能的谢容安吓到,不禁面色涨红,开口凶道。
“谢容安,和我抢爹爹?痴人说梦!爹爹早就放弃你了!”
温缈冷冷一笑,看着谢南乔,格外认真的说,“姐姐教我做个坏人吧!”
谢南乔睁圆了眼,正想着谢容安莫不是疯了,竟然想做坏人。
但随即便明白了她字里行间的讽刺之意,她冲温缈温婉一笑,“妹妹糊涂了,姐姐一向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何教妹妹学坏?妹妹若是无事,不如抽空多读些孔孟之道,虽无法满腹经纶,但至少不能让别人嘲笑了去。”
温缈拍了拍手,真想为谢南乔喝一声彩,“姐姐这戏演的真好看,便是那走南闯北、唱技精湛的戏子也是要甘拜下风的呀!”
菡萏站在一旁,也想鼓掌。
她家姑娘和谢南乔一来一往的,可真是有趣,这演技一个比一个不遑多让。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多姐妹情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