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后, 谢贵妃明显松了一口气。www.mengyuanshucheng.com有了皇帝这次表态, 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眼看已到晌午, 谢贵妃忽然改了主意:“吃罢午饭再走吧。”
“啊?”苏筠筠刚从亲眼见到皇帝的震惊中抽离出来, 仍在发怔,一时没听清楚。
谢贵妃却笑了:“我说, 如果不急的话,留下来陪我用午膳吧。“
不等苏筠筠开口,她就扬声唤了宫女上前,细细吩咐几句,末了又转过头看向女儿:“也到用膳的时候了。”
苏筠筠原本是想拒绝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犹豫了一瞬后,竟点了点头。
她想, 可能是因为她自称“我”, 而不是本宫吧。
关于女儿这些年的种种, 谢贵妃派人查了以后,也大致了解一些,但是如今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一时词穷, 竟不知说什么好。思忖再三, 谢贵妃也只是问一些兴趣爱好, 平时怎么打发时光之类的问题。
苏筠筠客客而恭谨地回答了。
她发现, 对于生母,她很难生出亲近孺慕之情来,仿佛像是对一个不太相熟的长辈。
谢贵妃自然也看出来了, 心下暗叹,并无别的法子。
午膳很快被呈了上来。
宫中菜肴精致,远非南平侯府可比。可是面对着满桌佳肴,苏筠筠并没有什么食欲。
谢贵妃见她不怎么动筷,轻叹一声,亲自为她布菜:“这个是甜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甜。”
苏筠筠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小孩子时,确实喜好甜食。可她长大以后,早不像幼时那般嗜甜了。
她勉强压下情绪:“嗯,多谢娘娘。”
谢贵妃神色微变,却没有说话,只勉强扯了扯嘴角。
一顿饭两人吃的都有些神思不属。待用罢午膳,雪已经停了。
苏筠筠再次提出告辞,她进宫时匆忙,也害怕家里人担心。
谢贵妃没再拦她,只笑笑道:“缺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略一停顿,她又取出了一物,塞进苏筠筠的手心:“这是我很早以前做的,你拿着吧。”
手心里蓦然被塞进一物,苏筠筠低头看去,竟是一个荷包。这荷包做工也寻常,唯一特别的是,荷包上绣的不是花草,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
苏筠筠属猪,看到这个,心念微动,立时红了眼眶。她原本并不打算接谢贵妃的任何事物,可这会儿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贵妃合上她的手,轻轻拍了她的手背:“我这辈子从来不觉得亏欠了谁,唯有你,我一直不敢去想。今天能见到长大的你,很好。”
眼泪夺眶而出,苏筠筠没有抬头,垂首行了一礼,慢慢退出去。
走出明华宫后,她紧紧盯着手里的荷包,视线渐渐模糊。
仍是张公公领她出去,一路沉默无语,直到快到宫门口时,他才说了一句:“其实这些年,娘娘也不容易。”
苏筠筠没有应声,只当自己不曾听见。
刚走出宫门,苏筠筠就看到了一辆眼熟的马车。——从江南回京的路上,她坐了一路,自然熟悉。
更熟悉的是倚靠着马车的人。
傅征站在马车边,甫一听到动静,就抬眸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他唇角微勾,眸中暖意融融。
一看见他,苏筠筠的万千情绪瞬间转化为欣喜,她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小心一点。”说话间,傅征身形微动,人已到了她面前。
刚下过雪,路滑,他到底是担心她。
苏筠筠握着他的手,感觉凉凉的,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来的?是等我的吗?等了很久吗?”
“没有,刚过来。”傅征微微一笑,直接将她两只手纳入袖中,用小臂的温度给她取暖。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事实上他在刚听说她被召进宫时,就匆忙赶了过来。
苏筠筠笑吟吟的:“嗯。”
“既然傅家二公子来接,那咱家就不送少夫人回去了。”阉人特有的尖利声音响起。
苏筠筠后知后觉意识到张公公还在,她顿觉羞窘尴尬,扭头冲张公公笑了笑:“辛苦公公了。”
张公公一甩拂尘,转身回去。
他是谢贵妃身边人,在谢贵妃面前也有几分脸面。他想,看来得劝娘娘打消劝他们和离的念头了,这夫妻俩分明感情甚好。
傅征的视线从他的背影上移开:“没为难你吧?”
“没有。”苏筠筠摇头,“倒是挺和善的,还留我用了午膳……”
“上车再说。”
两人坐在马车里后,苏筠筠重又讲起第一次进宫的经历:“我们长的还挺像。她看上去很年轻,并不像她的真实年纪。”她笑了笑,神情有些恍惚:“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怎么会是我娘呢?你说,她怎么是我娘?”
傅征看她神色有异,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将她揽进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过了许久,苏筠筠才平定了心情,转移话题:“对了,我还见到了皇上。”
“嗯?”傅征察觉到了她的心绪变化,也饶有兴致地问。
“皇上看着有点面熟。”苏筠筠皱了眉,仔细想了一会儿,脑海中似乎有亮光闪过,她眼前倏地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来,“你有没有觉得三弟有哪里像……”
她话没说完,就摇了摇头:“不对,我怎么问你呢,你又没见过皇上。”
她心想,自己可能是有些魔怔了。皇帝和傅循八竿子打不着,眉眼之间怎么可能像呢?
她正想着,忽听到咕噜一声,她眨了眨眼,看向傅征,“你饿了?”
傅征没有说话。
苏筠筠却是瞬间明白过来。肯定是他得知她进宫后放心不下,也顾不上吃饭。
她心里一软,笑道:“那咱们早点回家,我陪你再吃点。”
“回家”这个词,在傅征听来格外的温暖。他在上辈子是无家可归之人,可是今生有父母,有妻子,也有家。
“好,回家。”
马车向前驶去,留下两道辙印。
这一年,京城里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正月里,九皇子趁皇帝昏迷时闹事,诛杀庄王父子,试图谋逆。未几,皇帝醒来,制止了九皇子的下一步动作,囚禁了九皇子。
至此,皇帝的子嗣,只剩下了谢贵妃所出的十二皇子。十二皇子是皇帝晚年才有的儿子,身体一向不好。九皇子起事时,他又受了惊吓。众多太医细心诊治好久,才渐渐康复。
众人皆以为十二皇子会被立为储君,然而皇帝却迟迟没有表态,而是亲自去祭拜了先皇后。
先皇后是皇帝发妻,少时相伴,感情非同一般。当初先太子一事,先皇后受到牵累,不久便离世,匆忙下葬。
也是近几年,皇帝才下令,重修其陵寝。
二月二十一是先皇后冥诞。身体已大不如前的皇帝带着随从去了西郊。
西郊的陵寝经修整后,已比先时好了许多。
春来青草泛绿,松柏愈青。皇帝面无表情站了许久,才出声:“回吧。”
皇帝御驾出行,闲人退让。
然而偏偏有人惊扰了圣驾。
“顺德,去看看是何人喧哗。”皇帝按了按眉心,有些许不耐。
没多久,大太监顺德就回来了。他神情古怪:“皇上,是,是个少年人。”
“查查是不是刺客,若是刺客就拿下。如果不是刺客,只是无意间碰上的,那就放他离去……”
顺德咬了咬牙,皇帝近来的宽和慈善让他大着胆子道:“皇上,那个少年,很像,很像……”
“像什么?”
“像太子殿下。”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顺德!”
“皇上。”顺德连忙请罪。
“带过来给朕看看。”皇帝轻嗤一声,“能有多像?”
可真正当那少年被带到面前时,皇帝还是有一瞬间的愣神。无他,真的太像了,不但像先太子,还像先皇后。
尘封多年的记忆似乎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沉默良久后,皇帝才招了招手:“上前来,让朕看看。”
顺德略一迟疑,小声道:“皇上,还是小心为上。”
皇帝瞥了他一眼,眸光冷凝:“你有胆量把他带到朕面前,没胆量让朕仔细看?真以为你们那些小把戏,朕都不知道?”
顺德闻言一惊,立时匍匐在地。他确实早知道这少年的存在,也信了其身份,甚至让其今天出现,也是他的建议。他在皇帝身边多年,自忖能略微揣摩出一些圣意。
皇帝视线微转,盯着面前不远处的少年:“近前些。”
傅循大步上前,心中再惴惴不安,脸上也能一派镇静。他微微抬头,目光平视前方。
这是他要走的路,不管前面如何,他都要走下去。
皇帝的目光在他眉梢停留了一瞬。随后,皇帝伸手按了按自己相同的位置。
他忍不住想,血脉真的很神奇,他眉梢有痣,老三和老十二相同位置也有,而眼前这个孩子,竟然也有。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皇上,草民傅循。”
皇帝眼皮垂下,良久才道:“朕知道你。”
傅循心里打了个突,没有接话。
皇帝毕竟是天子,当初太子遗孤辗转送到傅家时,他又岂会一无所知?那时的他,确实在气头上,但从未想过将他最宠爱的儿子赶尽杀绝。
先太子之死是他心中一大痛,至于孙子,就随他去吧。
这些年,皇帝并未特意关注太子遗孤的下落,可也知道他越长越大,去了江南,还知道他在今年年初回了京城。
虽是第一次见面,可在皇帝看来,并不十分陌生。
沉吟半晌,皇帝感慨:“你确实很像你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这个故事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