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方家已有多年历史, 在当地颇有名望。www.mengyuanshucheng.com

这日巳时, 一行人来到方家门口, 递上了名帖并一封书信。

方老太爷看过书信之后, 立马命人将他们迎了进去。

苏筠筠早跳下了马车，她跟在傅征身后, 在方府下人的带领下进了方家。

她低声问：“这就是外公家么？看着很气派啊。”

她声音虽小，但傅征耳力惊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嗯”了一声，也低声回答：“外公早年在京城为官，官拜太子太傅。后来告老, 回了无锡。”

“嗯。”

其实这些，苏筠筠在京城时也隐约听南平侯夫人方氏讲过。在她的想法中, 既然告老还乡, 那肯定年纪很大。所以, 她脑海里很快勾勒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形象。

一行人走至庭院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接待了他们。

他远远地就问：“哪个是二公子？”

不等这边回答，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傅征身上, 笑道：“如果小的没猜错, 这就是傅家的二公子了吧？果然有老爷年轻时的风范。老爷这两天一直念呢, 说是你要来了。今天果真就来了。这边请——”

他又扫了其他人一眼, 吩咐身后小厮：“其他贵客, 你也都好生招待着。”

“是。”

苏筠筠心知这是方老爷子要先见外孙，恐怕顾不上旁人，她倒也能理解, 就小声对傅征道：“那我先……”

“不用。”傅征打断了她的话，转向管家，“我带她一起去拜见外公。”

“这位是……”管家诧异地看着这一行人中唯一的姑娘。

——刚离开京城时，苏筠筠还每日都是男装，扮成小厮。后来离京城越来越远，她虽然还穿男装，但脸上已经不做太多装饰。仔细一看，还能看出是个姑娘。

傅征也不多话，只简单说了一句：“我夫人。”

他想，这并不是说谎。不管将来怎样，她现在确实是他夫人。

管家面露讶然之色，连忙拱手施了一礼：“原来是少夫人，失敬失敬。既然是少夫人，自然该去一起拜见老爷。”

傅征略一颔首，伸手拉住苏筠筠的手，携她前去拜会方老爷子。

他们还未到厅堂，方老爷子已然大步走了过来。

和苏筠筠想象中不同，他虽早就告老还乡，但身形挺拔，精神矍铄，看上去约莫六十来岁，并不像老态龙钟的模样。

还没到近前，他就高声问：“征儿在哪儿？”

声若洪钟。

傅征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征儿见过外祖父。”

苏筠筠连忙也跟着行礼：“见过外祖父。”

男装打扮的小姑娘声音清润甜美。

方老爷子本要去扶外孙的手停顿了一下，他侧头看着苏筠筠，白眉轻挑，微微眯了眯眼睛，出声猜测：“这是，见微？”

“不是不是。”苏筠筠连连摇头，“外公，我是筠筠。”

傅征在旁边解释：“这是我夫人。”

“咦。”方老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一样，怔了一瞬，哈哈一笑，“唔，原来这就是你媳妇。你竟然把她也带过来了。外面冷，进去说话吧。”

方家的厅堂里格外暖和。

方老爷子认真打量着两人，先是问起方氏的现状，又问起他们这一路的行程。后又说起傅二公子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他早年在京城，但十多年前就已告老还乡。傅二公子对外祖父并没有太深的记忆。不过毕竟是长辈，傅征当然也尊重。

面对外孙，方老爷子颇为感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都这么大了，连媳妇都有了。我当时收到你娘的信，还以为你对这婚事不满意，我看不是感情挺好的吗？出门都特意带着……”

苏筠筠脸颊微红，也不插话。她知道傅征出门带她的原因，但既然外公这么认为，她也没开口反驳。毕竟有人刺杀她一事，还是不要讲给这个老人知道的好。

傅征也是这么想的，没多做解释，只笑了一笑，算是默认。

“就是这一身打扮怪了一些。”方老爷子盯着苏筠筠瞧了瞧，吩咐身边的丫鬟，“带她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会儿。”

苏筠筠点一点头，站起身要随丫鬟离去。

傅征却道：“换衣服不急在一时。你等我一会儿我陪你去。”他冲外祖父歉然一笑：“她离我太远，我不放心。”

方老爷子挑一挑眉毛：“唔。”

苏筠筠猜测可能是方老爷子有话要对外孙说，担心她在这边听着不便。而傅征又不想她离得太远，她略一思忖，笑了一笑：“那我先去外面透透气，不走远，你先跟外公说话。”

方老爷子与外孙齐齐点头：“也好。”

苏筠筠又冲方老爷子笑一笑，这才随着丫鬟快步离去。

待她离去，方老爷子才道：“你父亲敢让你来，肯定是对你的本事很放心。实话告诉外公，你们这一路，有没有遇见可疑人员，有没有遭遇过埋伏？”

他神色郑重，不像是说笑。

傅征如实回答：“没有。”

他这时越发肯定此行并不简单了。

“那就好。”方老爷子点头，似是放下心来，“你们歇一会儿，等你舅舅回来，拜见过你舅舅，就早些回去吧。你也别怪外公没多留你，循儿得早些回到京城去。”

“好。”傅征点头应下，问，“三弟的身份，是不是有些特殊？”

父亲与外祖父都强调此行凶险，又都催促他早些动身。如果真是普通的接亲人回家，大可不必如此急迫。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弟傅循牵扯的关系很重大。可是一个南平侯府的三公子，能有多重要？除了另有其他身份，他想不出别的缘由。

方老爷子神色有些奇怪，他似是极为意外：“你不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傅征眸光轻闪，只作不曾注意到外祖父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知道对方不愿意明讲，他只笑了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外公也好，父亲也罢，对于他的重视超乎寻常了。”

方老爷子略一沉吟：“我以为你父亲已经告诉你了，看来并没有。他回京途中，需要你一路护送，也不能全瞒着你。这样吧，外公跟你透个底。”

“愿闻其详。”

“他确实不是你亲弟弟，而是你父亲一个恩人之子。”方老爷子轻叹一声，“那恩人方正耿直，树敌极多。循儿容貌颇似其生父，所以他十一岁上，你父亲就让人把他送到了我这里，也是怕旁人寻仇的缘故。”

“那现在不怕了？”

“不是不怕。”方老爷子摇头，“是他家里现在情况复杂。他必须回去，如果错失良机，可能就要在无锡待一辈子了。”

傅征唇线紧抿，心想，在无锡待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他也能看出来，外祖父对他仍有所保留。对方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再追问，只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外公可以放心，回去途中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他分毫。”

方老爷子点头，捻须而笑：“你父亲在信里说自你成婚以后，上进了许多，现在功夫不在你大哥之下。看来，你这媳妇是娶对了……”

听他提到苏筠筠，傅征站起身来：“外公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去看看她。外面冷，我怕她等急了。”

“去吧。”方老爷子挥了挥手，“年轻人就是好。这才一会儿不在身边，就这么挂心。”

傅征心说，他也不是挂心她，是担心有人对她不利。对，就是这样。尽管他们这一路安全无虞，尽管他们现在已在无锡方家。

苏筠筠出了厅堂后，也不走太远，就站在檐下。——她这一段时日来，早养成了习惯，不会离傅征太远。

她回想着方才傅征在方老爷子面前对她的介绍。当时他神态如常，说她是他夫人，并不回避这一点。她心想，他倒是很习惯两人的关系。

心里刚浮现出“习惯”两个字，她的心就向下微微一沉。是了，他还说她对他是习惯、是感激、是依赖呢。明明就是喜欢啊……

她正自出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耳畔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你在这边鬼鬼祟祟做什么？”

苏筠筠身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下意识回答：“我没有鬼鬼祟祟啊。我其实是……”

她转过身来，微微一愣，她和眼前这少年衣衫打扮极为相似。待看清眼前的少年的容貌时，不自觉愣住。

那是一个形貌昳丽的少年，肌肤如玉般白皙，还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眼睛墨玉一般，黑而透亮。

有那么一瞬间，苏筠筠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女扮男装的。

她刚一出神，对面少年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了她一番：“女子？”

“是啊。”苏筠筠点头，也不隐瞒。

这少年声音低沉，应该跟她并不一样。

少年视线从她脖颈掠过，伸手向她头上攻去。

苏筠筠吓了一跳。她好歹跟着傅征学过数月的武功，还是有一定的应对能力的。她将身一矮，迅速后退。

但她头上发簪已被拔掉，一头青丝散落开来。

苏筠筠刚后退几步，就被匆忙出来的傅征揽进了怀里。

傅征方才与外公谈话，只听到外面对话，没想到少年会突然出手。他一出来就看到这场景，一手揽了苏筠筠，另一只手已向少年击去。

刚碰到少年的手腕，傅征就收了势，夺走了他手里的发簪，拧眉轻斥：“胡闹什么？！”

少年揉着疼痛的手腕，有些委屈的样子：“我没胡闹啊。好好的姑娘穿着男装，岂不委屈？我帮一帮她。”

傅征没有理会他，而是将发簪还给苏筠筠，轻声问：“没事吧？是不是吓着了？”

“我没事。”苏筠筠接过发簪，自他怀里退出。她现在头发散着也颇为不雅，就自己动手随便绾了一下，重新簪上发簪。

“二哥，你只问她吓着没有，怎么不问问我手疼不疼？”少年啧啧两声，“以前听人说你这几年好美色，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连来一趟无锡，都要携美同行。”

傅征皱眉：“什么携美同行？这是你嫂子。”

“嫂子？”少年挑了挑眉，意外极了，“她？”

“是。”傅征神情郑重。

他想，这是为了让傅循对她尊重一些。

苏筠筠被他们话里的内容给惊了一下。她扭头看向傅征：“他叫你二哥？难道他就是傅循？”

她心想，怪不得傅见微说他们龙凤胎兄妹长的不太像。何止是不太像啊，简直是没有一点一样的。傅见微已经很好看了，她的孪生兄长相貌丝毫不逊于她啊。

傅征轻轻颔首：“嗯，是他。”

傅二公子与傅三公子做了多年的兄弟，虽然小时候不常一起玩儿，长大后也分开了四年。但这次相见，傅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认真为苏筠筠和傅循做了介绍。

傅循躬身施礼：“小弟傅循，见过二嫂。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苏筠筠当即还礼：“无妨，也不能全怪你，是我穿男装在先。”

这两人年纪相仿，衣着打扮极为相似，且客客气气相对行礼。这画面甚是和谐。乍一看去，傅征仿佛成了局外人。

傅征心里莫名地就有些不舒服。

苏筠筠毫无所觉，她还在傅征耳畔小声道：“他跟大小姐长的不像，但是也很好看啊。我一开始……”

她本想说，一开始差点以为他是女扮男装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般说人不好。估计没有男子会高兴被错认成女子，就及时咽下。

傅征神色一顿，眉心蹙得略紧了一些。虽然男子汉大丈夫看能力看人品，相貌美丑并不要紧，但听她兴致勃勃夸赞傅循的相貌，又联想到她和傅循的不打不相识以及方才的和谐画面。他不由地生出一丝怪异情绪来。

她中意这种长相？可她不是喜欢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