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轩一听, 大吃一惊, 忙结结巴巴地问牧斐:“她她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文湛你……”
牧斐重重放下执壶与酒杯, 烦躁地挥着手:“不见不见,就说你家主子没空见, 赶紧让她们走。www.xiashucom.com”
下人不敢妄动,回过头看着段逸轩, 段逸轩想了想,一挥手道:“就依他的意思去说。”
下人依言下去了,二人各自归了坐, 舞姬重新起舞,牧斐闷闷地喝着酒。
半盏茶后,忽闻外面传来下人急匆匆的声音:“三位小娘子, 三位小娘子留步啊……”
段逸轩扭头一瞧, 只见秦无双带着蕊朱半夏直接闯了进来,顿时吓了一大跳,忙起身相迎。
舞姬们再次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下人苦兮兮地看着段逸轩道:“小官人, 这位小娘子实在厉害, 小的拦不住啊。”
秦无双的身手段逸轩是见识过的,他家的小厮要是能拦得住就怪了, 连忙冲小厮嫌弃地挥手:“下去下去。”说完,转了色,堆笑着对秦无双拱手,“……秦小娘子大驾光临, 恕段某有失远迎。”
秦无双客气回礼:“段小官人。”
牧斐依旧翘着二郎腿,乜斜了秦无双一眼,气哼哼道:“你又来这里作什么?”
段逸轩忙暗地里示意舞姬和艳婢们先退下去,舞姬艳婢会意纷纷低头退了出去。
秦无双走到牧斐跟前,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亲自来一趟,只是我如今在牧家一天,便要尽一天的责,——走罢,跟我回家。”
牧斐忽然坐直了身体,向地上啐道:“啊呸!你少来这一套,爷死也不回去。”
秦无双看着牧斐不说话了,脸上一时却也看不出什么颜色,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气氛怪异的让段逸轩全身难安,他只好走到二人中间,做起了和事老:“秦小娘子,那个,既然文湛暂时不想回去,你也就不要再逼他了罢。”
秦无双扭头看着段逸轩,抿唇温柔一笑:“你放心,我不逼他。”
段逸轩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大口气,连连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秦无双开始四下看了起来,一面感叹道:“这忠勤伯府看起来就是气派,无双见识浅薄,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华丽的铺陈。”
牧斐听了,扯唇冷笑,只以为秦无双是个没见识的,照旧坐靠在椅子上,想看秦无双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段逸轩一听,忙跟着秦无双后面,热情地介绍起自家的建筑风格起来。
秦无双边听边点头,一时走到了窗边的平头案边,爱不释手地摸着案上摆放着的大颗红珊瑚,一面说:“这是红珊瑚?……这么大一颗委实少见,应该值不少银子罢?”
段逸轩如遇知音般,大赞道:“秦小娘子好眼力,这颗红珊瑚出自倭国深海,乃国贡,是官家前两年刚赏赐的,自然是价值连……”
话犹未了,只听“咔——”地一声轻响,秦无双手下的珊瑚忽然断了一枝。
“啊!”秦无双十分歉意地看着段逸轩,“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这珊瑚这么脆……”
段逸轩咽了咽口水,双手将那断枝拿了过来看了一眼,感觉心在滴血,面上犹强笑道:“……无,无碍,我,我找人补上,补上就是了……”
秦无双继续东摸摸西瞧瞧地欣赏着,一面同段逸轩闲聊:“听说段小官人替我们家小官人平了相扑馆的债,足足有一万多两?”
段逸轩还在心疼他的珊瑚,正悄悄地拼接断层,下意识回了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我与文湛乃好兄弟,自然应当互帮互助。”
秦无双来到多宝阁旁,随手取下一尊瓷器在手上观赏:“这青花折枝果纹梅瓶造型优美,青花色泽青翠,釉质肥厚润泽,画工精湛,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段逸轩瞥了一眼,忙放下断枝珊瑚,上前眉飞色舞地介绍道:“秦小娘子好见识,这梅瓶可是无成子大师的得意之作,举世罕见,我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
“哗啦——”那梅瓶倏忽一下,从秦无双的手中跌落在地上,碎裂开了。
惊地牧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秦无双根本就是故意松开手的。
段逸轩大脑一片空白,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饶是他反应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过来秦无双是故意这么做的。
秦无双冲段逸轩毫无歉意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段小官人,手滑了……”
段逸轩欲哭无泪地看着秦无双。
秦无双道:“听说,我们小官人在段小官人这里好酒好菜好睡好玩的招待着,想来……费了段小官人不少精力罢?”
“不,不……,是是是。”段逸轩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被秦无双敲打的都快疯了。
“这钧窑菱花花盆……”秦无双浅笑着伸出手,刚要去摸那花盆,便听见段逸轩大声尖叫道:“文湛!”
秦无双手指摩挲着花盆边缘,抿唇笑而不语。
段逸轩一面紧张地盯着秦无双的手,一面忙冲到牧斐身边,附耳低声央求道:“兄弟啊,对不住了呀,你还是快些随夫人回去罢,你家这位大佛,我委实得罪不起啊,你若再不回去,恐怕她会把整个忠勤伯府都给掀了。”
牧斐自然也看出来了秦无双的用意,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秦无双胆子这么大,竟跑到忠勤伯府里撒野来了。
问题是忠勤伯府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说到底她现在也是牧家的人,横竖都是牧家的脸,再这么闹下去,只怕他脸上也没彩。他只得拍案而起,指着秦无双骂道:“秦无双,你好生卑鄙!”
秦无双冲牧斐远远拱手:“过奖。”
牧斐瞪着秦无双,气得咬牙切齿,浑身乱颤。——可是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只能拂袖走了。
秦无双这才一脸正色地对段逸轩道:“段小官人,今日万不得已出此下策,吓到段小官人了,无双在此给小官人郑重赔个不是,至于今日段小官人府上所失多少,牧家自会如数赔上。”
段逸轩捂着胸口,哭笑不得道:“不,不必了,不过是两个玩意儿,我段家多的是。”
马车上,牧斐坐在车尾的角落,下死眼地钉着秦无双,秦无双则坐在车头的角落气定神闲地垂目看着《本草纲要》。
“秦无双,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秦无双翻到了下一页继续看了起来。
“还说什么你给我冲喜只是为了各取所需,我看你所图的就是我牧家的权势。”
秦无双一目十行。
“你别以为爷怕了你,爷再怎么说都是牧家的嫡子,只要有爷在,爷是不会让你掌控住牧家的。”
秦无双看得十分专注,对牧斐的话充耳不闻。
牧斐怒了,一把拽了秦无双手中的书扔在一边,吼道:“爷跟你说话呢!”
秦无双这才抬头看了牧斐一眼,随后从匣子里拿出一本书抛给牧斐,淡淡道:“这是你今天要看的书。”
牧斐下意识接在手里一看,竟是一本《论语》,这两个字如同套在他头上的金箍咒骤然收紧,直叫他头痛欲裂,他突然跳将起来,将书摔在地上,用脚一边踩,一边啐道:“啊呸!秦无双,你别欺人太甚了!”
秦无双看着牧斐的举动,眉尖紧蹙,抿着唇不说话。
“停车!”牧斐喊道。
马车立时停了,牧斐摔了帘子就从后面跳了下去,只听下面一阵慌乱地喊着“小官人”的。
秦无双泄了力似的靠在车壁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牧斐又在外面游荡了半日,眼见天黑了下来,想着上次被盛兴坊的人追债,又被大黑狗追了几条街,心有余悸至今,恐又遇上了,只好打道回府。
人已到了大门口,就是来回踱着步不进去,最后还是门上的一个小厮看见了,忙两三个出来拥住他进了门,又一里一里的往里头报。
秦无双与半夏从斜对面的巷子口里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看着牧斐终于进了府。
秦无双叹道:“半夏,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狠了些?”
半夏道:“小娘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官人好,总有一日小官人会明白小娘子的苦心。”
过了好一会儿,秦无双才道:“不求他明白,只求他不恨。”说着,忽想起什么来,又道,“我方才在车上观他气色,像是风寒未愈,一会儿回去吩咐厨房熬上参苏饮送到小官人房里去,伺候他睡前喝下。”
半夏应了是,主仆二人这才从便门悄然入府。
牧斐进府后,一径儿往倪氏房里去,将这些天他在外面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
倪氏听了心疼的不知怎样是好,却又不敢再去寻秦无双的不是,只好一个劲的安慰儿子,背地里数落起了秦无双。
牧斐发泄够了,回了屋,瞥见东屋里灯早已熄了,气呼呼地进了自己房里,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凑近了一闻,药气扑鼻,顿知是药。
“闻香?”
一个绿衣丫头闻声跑了进来:“小官人。”
牧斐见是芍药,皱眉问:“闻香呢?”
“回小官人,闻香家去养伤了。”
牧斐这才想起闻香被秦无双打了板子,趴在床上不能动,已经抬回她家里去养了,心里一发对秦无双恨了起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生了会儿子闷气,又瞧见那碗药汁。
“桌上放的是什么东西?”
芍药道:“是方才厨房里送过来的参苏饮,给小官人驱寒用的。”
“驱寒?”牧斐一脸惊诧,“谁吩咐的?”
“是东屋里的半夏姐姐吩咐的。”
“半夏……”牧斐眼珠子一动,嫌弃地挥挥手,“拿下去泼了,谁要喝她送来的东西,不安好心。”
芍药无法,只得端了药出去泼了。
一时又进来几个丫鬟伺候牧斐沐更衣就寝,牧斐见了,他房里的除了闻香,其他丫头都是一个不少,心里的气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夜里,秦无双将要睡熟,忽听西屋里那边脚步匆匆的,不一时,有丫鬟站在门外焦急地喊:“秦小娘子,不好了,小官人又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