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定远候府里头早已是乱的人仰马翻。www.xiashucom.com
秦无双在定远候府的墙头上蹲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众婆子小厮们从门外拥着一个提着药箱御医打扮的人,急匆匆地往一个方向去了。她便暗中随着那行人,来到一处门外种着海棠树的两进院落。
此刻,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人,个个急色惶惶的,屋里时不时地传来桌椅翻到,瓶器碎裂的声音,却是谁也不敢贸然进去。见了御医赶来,众人如见救星,忙忙地请到了里面。
秦无双不好再蹲墙上,便起身一跃,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屋顶上方,寻了一处方便落脚之地儿,接了一片瓦,从洞里望下去。
只见西屋地下,牧斐穿着寝衣,披头散发地被两三个小厮合围抱住,有人抱身子,有人抱胳膊,还有个抱腿。只是牧斐看起来仿佛厉鬼上了身,神情癫狂,举止无状,跳上跳下,挣扎着乱踢东西。
牧家老太君被两个嬷嬷搀着在门内看着,手里紧紧捏着一串菩提念珠,急得直抹眼泪儿。牧家夫人倪氏哭着想要上前,硬是被身后的两个婆子拉住,劝了半晌。
御医见状,忙放下药箱,从药箱里翻出三根银针来,分别对着牧斐头上几处大穴扎了下去。
须臾后,牧斐全身一软,那几个小厮连忙接住送到了床上躺着。
众婆子媳妇们扶着牧老太君与倪氏一齐儿围了过去,见御医又在牧斐身上连施了好几针。
牧斐眼神呆滞地任由御医扎针,一动不动。
待那御医一切忙毕,牧老太君忙请至堂屋里奉茶,那御医也不敢接茶,只是摇头叹气地说:“老太君,恕卑职无能,牧小公子的病状实在古怪,一切药石皆无效用,如此下去——恐怕老太君只能是早做准备了。”
倪氏一听,顿时掩嘴就嚎哭了起来,被牧老太君一声厉喝止住了。
牧老太君又和御医客气了几句,才命下人们好生送出去了。
一时,房里的无关下人们收好了满地狼藉后,俱退了出去,堂屋里就剩下牧家老太君,抽噎不止的倪氏与几个大丫鬟们。
牧家老太君不满地瞥了一眼倪氏:“哭什么哭?斐儿没死都快被你哭死了。”
倪氏一听,忙忙止住哭,焦急地说:“老祖宗,该请的名医都请了,连宫里的御医都轮番来了个遍儿,看了斐儿之后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您说眼下该怎么办啊?”
牧家老太君摩挲着手中念珠,低头沉吟了半晌,才道:“你今日去秦家,可有见着那个秦无双?”
“哪里见得着,我刚一把意思表出来,就被那秦家三郎给赶了出来。”
牧家老太君苍眉紧皱了起来:“如此说来,秦无双的八字并非那秦家三郎派人送来的?”
倪氏就着旁边的凳子坐下,皱眉细细想了下,道:“我瞧着那情状,秦家三房的那对儿夫妇似乎根本不知此事,倒像秦家大郎和大娘子都乐见其成的。”
牧家老太君又问:“那秦家老太太是个什么态度?”
倪氏不太确定地说:“看她老人家,好像并无太大反应似的……”
牧家老太君听了,也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倪氏急了:“老祖宗,斐儿可是您的嫡亲孙子啊,好歹求您顾着他,不如您亲自……”
牧家老太君抬手,止住了倪氏的话头,只道:“太急了,再等等。”
倪氏只好不情愿地闭了嘴。
牧家老太君见牧斐睡沉了,来到床边守了一会儿,被婆子们劝着天色已晚,该歇息了。这才吩咐屋里的下人们好生照料着,领着那倪氏一起离开了。
牧家老太君同倪氏一走,那些下人们唯恐牧斐再次发起狂性来,都不敢在屋里守候,纷纷躲到外头去了,院子里倒是一个人也不见,正好方便了秦无双趁机溜进了屋。
秦无双径直走到西屋床前,沿着床沿坐下,蹙眉看了牧斐一会儿。刚要抬手去摸牧斐的脉搏,牧斐突然一个惊咋,竟胡乱地捞住了她的手一把紧紧抓在怀里,嘴里急切地喊着:“茵茵,别怕,我这就带你走。”
闻言,秦无双震惊住了。
牧斐抓着她的手竟又睡过去了。秦无双倾身凑过去,细细地用目光描绘着牧斐的五官,俊骨削颜,面如冠玉,宛若画就,原来十六岁的牧斐已然俊美的如此夺目了,她之前竟从未觉得。
“牧斐……你是吗?”她低低地问。
牧斐精致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有所知一般。
恰此时,门外传来丫鬟们的交谈的声音:“要不,再给小官人加点安神香罢,省得后半夜又醒来折腾……”
秦无双起身就要躲,手却被牧斐牢牢地抓住不放,试了几下都没能抽出来,听着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好就床沿翻身一滚,滚到了床里间,飞快地钻进了牧斐的被窝里蒙住了头。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丫鬟站在门内看着里间,你推我,我推你的,谁也不敢率先进一步。僵持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携手一起往里间走来,匆匆忙忙地找到了桌子上的狻猊小香炉打开,抖抖索索地往香炉里面倒着香灰。
也不知道那牧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秦无双刚躲进他被窝不久,牧斐竟然一把将她捞入怀里紧紧抱住。秦无双吓了一大跳,挣扎了两下。
那两个丫鬟听见床上有动静,扭头看去,只见牧斐背对着她们,被浪起伏的,顿时唬地失手打翻了香炉。“哐啷”一声,反倒把床上的秦无双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那两个丫鬟只以为牧斐又要发狂病,吓得撒腿就跑了出去,躲在门外听了好一会儿,见里面并无大动静这才离开。
秦无双掀开被子,长吁了一口闷气。
一转头,见牧斐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就贴在眼前,湿热的呼吸薄薄地喷在她的脸皮上,——她眨了眨眼,心跳有些快,脸颊有些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用力将牧斐推开了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低头一看,牧斐此前抓住她的手此刻还抓着。她叹了一口气,从身上摸出一根银针,对着牧斐的虎口刺了下去。牧斐剑眉一蹙,旋即,松开了手。她顺势摁住牧斐的手腕把了一会儿脉。
六脉似沉浮,又似动滑,又疾数不定,一时气虚,一时阳亏,一时元损……
她竟从未见过这等脉象,难怪连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断不了这起症候。瞧这光景,竟真不像病症了。难不成真是中了邪,被什么给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