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邸凉钰阴鸷的眼里杀心顿起, 察觉空气不对,卫凤越心道不好,想起了绣玉出去之前的嘱托。www.gsgjipo.com指尖一点, 趁着邸凉钰虚弱, 警惕性没有那么强,下在他背后的空门。落公公眼尖及时上前接住了他。
卫凤越看着邸凉钰余光, 不由心一提, 可看着邸凉钰敌不过她,不由得畅快,幸灾乐祸, “来啊,反正你现在打不过我。”
“本座只说一遍, 让开”
邸凉钰嘴角冷冷勾起, 皮笑肉不笑, 不耐烦到了极点。看他指尖微动,卫凤越知道他要动真格的了。她不知道邸凉钰真正的实力, 还真的没有硬碰硬的底气。只能搬出绣玉来。
“喏, 你有火也别撒到我身上。”她举起双手,耸耸肩,示意这一切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余光一点绣玉,“都是她的主意......啧,还以为是多好的人, 偏她当个宝贝。”
看邸凉钰一副要生吃了她的样子, 卫凤越轻蔑笑了一声,话里有话,“担心什么, 她哪里能做没把握的事情,她没抱多大希望求诸流光,人家为了你可什么都想到了……她多矜贵多骄傲,我这辈子都没能指望她这样低声下气跪我,她明明可以用点手段,逼诸流光......还不是因为你,她舍不得你伤心,不想动诸流光。”
既然卫绣玉那死心眼的都走到这一步了,那她就勉为其难帮上一把,早点带着她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北朝才是正事。
“点上香,让你们千岁爷睡上一会儿,放心,等他醒来,一切都好了。”卫凤越偏头,对小方子说,小方子犹疑,看了一眼落公公。
“放心,时至今日,卫绣玉还能害他不成。”
话音刚落,就见邸凉钰指尖抵在太阳穴,神情痛苦,似乎要陷入谵妄里。
得了,省的烧香了,一个赛一个活祖宗。
卫凤越坐下来,继续看外面。
诸流光的脚尖在绣玉的手上碾了许久,松开以后,原本细长美丽的素手不堪入目,血污混杂污泥和冷雪,看着就疼。绣玉动也不动,声音带着颤音,“我求你。”
诸流光看得心里痛快,即使心里没有一点打算救邸凉钰的意思,却还想磨着她,她手才抬起来,就被云樾阻止了。云樾俯身,想要将绣玉扶起来,绣玉一把推开他,看他一眼,“那日你说喜欢我,可笑我还信以为真,不过如此。”
云樾被打开的手顿了一下,不动声色收起来,“你又何必呢?”
诸流光皱眉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眯着眼睛没有问,樾儿做事有自己的分寸。邸凉钰死了正合她的心意,只是,那珠子,她势在必得,该怎么从卫绣玉手里面骗过来呢?
“既然你求到这份上,那本宫也就勉为其难先替樾儿去看看。”诸流光表情十分“勉强”,添了一句,“看在樾儿的面上。”
绣玉微怔,因为跪的时间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刚好被云樾扶着,不似方才的抵触,低声道,“多谢。”
“你这人,真的是......”
身后的暗卫让开,由着绣玉带着诸流光进去,看着血顺着绣玉的手腕流在雪地上,许是伤得太重,整只手就无知觉地垂着。度七觉得十分刺目,觉得绣玉也没那么碍眼。进去之前,诸流光回头,“樾儿,你先回去,别沾了晦气。”
云樾应声,看了绣玉一眼,没有拒绝,应声回去,走之前体贴温柔地嘱托了诸流光,让她注意别受了凉。诸流光笑的也十分温柔,上前替云樾系牢外披,一派慈母温情。一番温馨作别后,诸流光回头,恰好撞上绣玉的眸子,她低垂着眉眼,不知思索着什么。
“你要是想他早点死,就愣在这里!”诸流光没好气,此刻占足了上风。绣玉回神,唯唯诺诺引着人进去了。诸流光一进屋子,还没说话呢,就被打晕了。
闭上眼之前,她看见绣玉冷漠的眼神。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诸流光愣了会儿神,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制作精巧的小塌上,青云见她醒了,在香炉里添了一块香,诸流光刚想说话,就被青云给按了下去。
香气入鼻,身子瘫软如泥。
青云一脸不加掩饰,她看出来,青云这是.....反水了!
果然,青云一直待在卫绣玉身边,混成了卫绣玉身边最得力的人,可一旦问及她关于千岚殿的事情,她就言不及意,搪塞过去,看来,早就被邸凉钰收买了。
绣玉负着手,转着骨笛慢悠悠走过来,“醒了?”她看了一眼外面,“再等一会儿呢,还没到时间,绣玉跟姨母唠唠嗑。”
“你疯了。”诸流光有气无力,威胁她,“你不想邸凉钰死就放了本宫!”
“我本来就不指望你能救他,方才任你羞辱,不过是要你放下戒心随我进来罢了。”
也许是这香太浓,诸流光一时没有想通她的意思,绣玉笑道,很有耐心,“我一开始想,为什么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没有经过考核呢。我以为,你不配为一个母亲,可看见你那样疼爱云樾,知道你还是懂的一个母亲的责任的。可是这样的你,让人觉得更加可恶。”
绣玉是真心想同她讨论一番,“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我知道你以前不好过,可......稚子何辜呢?生下他,错不在你,你错在,生下他,又抛弃他,无数次利用他。我总算想通了,他能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无非是因为,他生来的原罪,是你这胆小怯懦恶毒的母亲。”
卫绣玉今天不太对,她这样耐心又仔细地跟她讲话,让诸流光心里升上了一丝不好的感觉,“你想干什么?”
“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让你,赎罪而已。”绣玉莞尔一笑,拿起匕首,面不红心不跳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道伤口,看得诸流光心惊胆战。青云也皱眉,眼看血流的越来越多,上前阻拦,“夫人.....”
虽然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但青云觉得,这会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
“看好烛火,别让灯灭了。”绣玉支开了她,收拾好伤口,并不作答。青云叹气,守在了绣玉点的琉璃灯前。
绣玉面色发白,强忍不适,点血在诸流光的身上画符,密密麻麻画满了全身,看着诸流光仓皇的眼神,道,“姨母别急,就快了,他看重你,我决计不会为难你的。”
就是被他看重,才怕被你为难。诸流光出了一身虚汗,但却挣脱不了,只能寄希望于云樾。
血符画了一周,绣玉奏笛声,阴缓动听的笛声引着烛火猛地跳动几下,灯光若一道光河,受节律的引导,绕在诸流光的身旁,缓缓注入她的眉心。
诸流光的眼神渐渐呆滞,绣玉试探了几下,待到她的意识完全陷入虚空,才放下心。细心引导诸流光,“接下来听我的话,记在心里,记一辈子。”
“好的。”诸流光木讷回答。
“我诸流光起誓,抛除对我的孩子邸凉钰的偏见,疼他,爱他,涓滴意念皆是为他,守他幸福安康,守他富贵平安,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如有违抗,不得好死。”
青云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可也没想出来什么,只听诸流光麻木的重复。
“我诸流光起誓,抛除对我的孩子邸凉钰的偏见,疼他,爱他,涓滴意念皆是为他,守他幸福安康,守他富贵平安,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如有违抗,不得好死。”
绣玉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温声道,“睡吧,明天起来的时候,记得好好问候他,他那时候,一定很虚弱。”
这桩法事才结束没多久,封院使和镜澈大师一并走进来,封院使神色复杂,动了动嘴唇,有些不忍,可还是问了,“夫人,当真如此?”
绣玉并未作答,只是问,“都准备好了吗?”
封院使知道她下定决心,不再阻拦,“娃儿身体里的血都换了一遭,毒也被月光花嫁吸收差不多了,只是那月光花嫁撑不了多久,快枯萎了,他怕撑不了多久。”
“还能撑多久?”
“至多......两个时辰。”封院使看了一眼镜澈,不是很确定。
绣玉沉思,很快下结论。“够了。”
***
即使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绣玉看见邸凉钰这般虚弱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坐到床边。她回头对两位长辈拜托了声,“有些东西没有备好,还烦请两位检查一遍。”
镜澈默了,很有默契地和封院使退到外间,将最后的时间留给这小两口。
他眼睛半睁着,意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神智有点涣散,跟七八岁孩童似的。绣玉笑了一声,俯身想亲他一下,却被避开了。
绣玉微微愣神,很快就懂了,他是怕她染上了。绣玉握着他的手,脱下他一直带着的蝉翼手套。“糊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咱们都拜堂成亲了,给我亲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吗?”
“算了,你魂儿都快跑完了,就不欺负你了。”绣玉咬破指尖,在他的眉间点了一点朱砂血,“臭太监,等着我……我去走一趟你的冥途,叫你见见我的本事。”
她起身,掏出骨笛,背身看早就准备就绪的两人,“开始吧。”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一是将她体内的子株拆除,换掉邸凉钰体内枯萎的母株。母株若是枯萎,他就回不来了。
第二便是,走一趟他的冥途,将他游散的意识带回来。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开冥途,是大祭司存在的最大意义。游走于生死之间,将濒临死亡的人带回,这也是,历代南朝帝王对大祭司看重的原因。
毕竟这世上,还有比超越生死,更诱人的事情吗?
在子株被剥出的时候,绣玉心里只有六个字:真她奶奶地疼。
邸凉钰 ,下次可别让老子遇见你,若有下次,不虐你千八百遍,还真亏了我受得这么多贼拉疼的罪。
封院使:“丫头,要不缓缓?”
绣玉摇摇头,奏起骨笛,节奏缓缓流淌在屋内,虚无缥缈的蓝金色灵蝶自她翻飞的手下蹁跹而出,在她与邸凉钰之间,连成一道似有若无的……冥途。
绣玉受创的手渗出了鲜血。
她眼睛微阖,看见的不是灵蝶,而是一道深不可测,开满曼殊沙华的阴暗道路,前面隐约一道身影。
那小孩一回头,绣玉就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自己在后山试练营看见的小孩,他将生的机会让给了他。
他直愣愣看着绣玉,绣玉知道这种情况下不宜说话,直接碰上了他的手,可就在那瞬间,她就跟被闪电击中心脏似的,疼的一下子缩回了手。
她看见了……邸凉钰被种月光花嫁时候的样子。少年隐忍沉默的眼睛,在看见自己母亲的时候,很快掠过惊喜。可那年轻美丽的母亲眼睛嫌恶,立在山洞里,让赵嬷嬷按住少年,在他身体里种下月光花嫁,少年本来很疼,挣扎地厉害,可在母亲摁住他的一瞬间,就停止不动了。
眼神麻木而又绝望。
绣玉奏笛的手微微颤抖,睫毛极力抖动。她看着少年被关在山洞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入宫后,长成了沉默寡言的青年,再到现在的样子。
她从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涉猎他的一生。
原来,那个山洞里的小孩,就是邸凉钰散失的意识。他的良知,早就死在了那日被母亲种下月光花嫁的那一日。
他也曾天真善良。
“姐姐,你杀兔子的时候,兔子不会痛吗?”
他曾对她说过这样,单纯的不像话的话。
绣玉有些心疼,摸了摸小孩的头,“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以为,是你想见我。”
绣玉笑了,“我想见你,你就来了,万一我是坏人呢?”
“他许你进来,你是坏人,我也跟你走。”
“那……就跟我走吧。”
绣玉睁眼的时候,羸弱的一下子跪在床边,封院使刚要扶,就被揭窗而入的卫凤越拦住了,“二位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封院使心一提,就要喊人就被青云示意出去,他摇摇头,不做强留,左右这里没他事了,拉着老秃驴出去了。
卫凤越扶起她,恨铁不成钢,“看看你,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子!”
绣玉趴在床边,盯着邸凉钰,等他醒过来。邸凉钰微微转醒,一眼就看见绣玉,“臭丫头,死哪儿去了这几天。”
“是你气我,你当我心是木头做的,说什么都不会疼的吗?”
邸凉钰呵呵笑了,还是有点虚弱。绣玉知他无事也就放心了,拉着他的手画了符。她知自己大限将至,撑着笑,“人人都说,九千岁深不可测,懒倚斜桥,一笑生死难料,来,笑一个我看看。”
邸凉钰唇色苍白,嘴角上扬 ,“臭丫头……”
“坊间诚不我欺,果然你一笑,我心就乱了。”绣玉笑着,指尖点上他的眉间。
“睡吧,明天听说雪就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他入睡,绣玉撑不了一下子倒进了卫凤越怀里,“青云。”
青云蹲下来,有点心疼,“夫人。”
“我这辈子可能不会再见到他了,如果有机会,请你告诉他,在他醒来之前的每一瞬间,我都在想着他,我对他的中意,不会因为我的死亡而消亡,我对他的祝福,将一直都在。”
青云眼酸的不行。
她总算明白了,方才夫人对长公主诸流光所做的事情的意义。
夫人想圆了千岁爷的执念,让他安宁地过接下来的生活。如夫人所言,幸福安康,富贵平安。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软软垂下来,没了气息。卫凤越抱着人出来的时候,一众人拦着,落公公道,“夫人生是千岁爷的人,死是千岁爷的死人,人不能由你带走。”
“她死之前已经对邸凉钰结了血符,他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她,你们若是一定要唤醒他,那我不介意留下她。”
落公公沉默半晌,让开了道路。卫凤越很快把人带到了天香楼,对云樾说,“快点,人还没凉透。之前我们说好的,我保证你们的三世姻缘不断,允了把她交由你,你想做什么都行,前提是你来保证她的生命。”
云樾动作轻柔抱过绣玉,走进房中,“自然,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卫凤越坐在外面等着,翻看绣玉留下的那些信。她想到了许多人,她把邸凉钰留给诸流光的珠子留给了卫宿然。致信给前任大祭司说对不起……给她写信说抱歉……
谁她都想到了。
卫凤越看得很没有耐心,看到后面,索性不看了。
卫绣玉这丫头,真白瞎了自己算计她那么多年,一点脑子都不长,光留着装饰用了。
算了,来日方长。
早知如此,便不让她来北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