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看着他, 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www.jiuzuowen.com他进来的时间刚刚好,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没有。可他一句话都不说,搅了汤药, 咬了一勺, 她张嘴喝了,温度刚好。这药她以前喝过, 是安神的, 味道特别苦,现下喝着却苦冽有甜。
“你加糖了?”
他嗯了声。
是了,她怕苦, 他是知道的。
绣玉挠了挠脖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他坦然的样子, 知道他方才肯定听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来的?”
邸凉钰;“刚到。”
绣玉松了口气。
“嗯,有小半个时辰。”
绣玉:“......”敢情刚才她在屋里吓得不行, 他在外面却一直听着热闹, 直到她心里绷不住了才进来。
她一想就怒了,躺下大被蒙过头,看也不看他。邸凉钰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掀开了她的被子,她又偏过头,瘪着嘴巴。嗤, 她生什么气, 瞒着自己那么多东西,身边还养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小白脸,也好意思闹脾气。
他放下茶盅, 坐在床上,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腿上。绣玉方才被点了穴,身子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小小一只,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邸凉钰笑了一声,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问,“臭丫头,本座再问你一遍,你说的未来,确定吗?”
绣玉没有回答,小心翼翼地钻出来,露出水灵灵的眸子,想偷偷打量他的表情,被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回话,丫头。”他淡淡道。
她不知道怎么回话,虽然那天是她情绪不定,可那些想法是实实在在的,否则她也不会去问封院使要避子药。他们之间,确实存在很多秘密,缺少坦诚,他什么都不肯说,她只能撞上一件知道一件。
而且,她最害怕的,是他会在某一天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恶劣的人,会彻彻底底地.....不要她。
这才是,她最害怕的东西,如果她被遗弃,那么,孩子算什么?
所以对于他的问题,她选择摇了摇头。邸凉钰动作僵住,把她扒出来,捏着她的下巴,声音低柔,听得绣玉心里猛地一冷,“本座要你说出来,一字一字说出来。”
“我真的不确定。”她撇过头去,试图躲开他的眼神,却又被他硬生生扳了回来,她闭上眼睛,狠了心说了心里话。
“我不确定我们的未来,可是如果我有未来……那一定是你在我身边。”
“我如果没有......”她鼻子一酸,睁眼看向别处,声音变得十分不自然,“我如果没有未来,那一定是你不肯要我了。”
屋子里面,顿时是一片沉默,安静地,让她觉得窒息。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方才花晨的话,都是真的,也不用他说给你听了.....”她自嘲一声,“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公主,运气好一点,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若非花晨今日故意挑起,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些事。四岁那年,正值饥荒之年,父母饿死,她和哥哥为了躲避饿红了眼的村民,开始了流浪生活,吃土,啃树皮.....除了人肉,他们什么都吃,但是她不觉得苦,因为有哥哥在。
饥慌一直没有停止,他们躲在山中,摸索着过活。直到那一天,一群黑衣人,在深夜裹着风,闯进了山洞,把两小只提溜起来,摆在一个戴面具的男人面前,他跟看货物似的,说,“女的留下。”
绣玉当时死活搂着哥哥的手,面具男人慈悲心一发,就允了两人一起走。她以为他们是被人救了,谁知道是被面具男人这个狗贼给丢进了黑风寨试炼营里面。一开始她糊里糊涂,直到第一关从虫窟里出来,她才明白,这是在选人。
黑风寨需要新鲜的血液,去入驻到南朝的皇室里面。为了保证血液的质量,他们在不断地筛选心志坚定,心狠手辣,肯听话的种子人才,绣玉极为聪明,一下子就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装的很乖。
同行的一百个阴女子,唯有她存活下来。不是因为她够厉害,而是因为,在最重要,也是最残忍的一个关卡,是哥哥替她完成的。他偷偷跑了进去,给她下药,把她藏好,等试炼结束之后,把通关令牌放到了她的身上。
后来,哥哥就病了。她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关卡里面藏着什么,让哥哥疯成那样。她也无从知道,因为从那里活着出来的,只有哥哥。
面具男人很满意她的表现,告诉她,从此以后,她叫卫绣玉,从此以后,就是南朝的公主。
她想要治好自己的哥哥,面具男人笑了,很高深地告诉她,只有成为大祭司,她才有资格进入归墟神宫,治好宿然。她不明白什么是归墟神宫,但是按照他的话去做,就是对的。
她被面具男人带到皇室,无人敢质疑她的公主身份,那些平日里腥风血雨的大拿,在他面前,乖得跟个孙子似的。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她毁了自己的丹田,断了自己的任督,练就一身纯阴体质,成为了大祭司唯一的候选人。
很对年以后,她才参透,原来,那个面具男,也就是黑风寨寨主,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她一个人。
她以为的饥荒,不过是他围了一座县城,停了粮食供给,逼得她无路可退。答应她带着哥哥,也只是为了作筹码威胁她。那天那个关卡,他是故意放哥哥进去的。
哥哥的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目的就是让她成为大祭司,接近归墟神宫。
她想治好哥哥,然后带着他,远远地逃离南朝,逃离黑风寨,逃离那个那男人。
当然,目前为止,这只是她的美好设想。治好哥哥是主要,如果逃离不了,就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后来,她一句话带过,隐藏了许多东西,比如说为了稳固自己的皇室地位,她做了多少恶心人的勾当,为了更好地操纵阴魂,她经手了许多鲜血,有一次她得罪了权贵,是花将军搭手救了一把,是以花将军落难,她才会救下花晨。
她不信佛,不是觉得佛法荒唐,而是觉得,不敢信佛。佛中有轮回道,像她这样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灵魂早就黑透了,入不了轮回道了,轻则坠入耳鼻,重则无来世。
信则有,不信则无。
“再后来,我得到诸流光的信,说你身上有藏宝图,可通往归墟神宫,然后我就嫁给了你,那时候,只以为这是一场不用负责任的婚姻,也没想到后来.....”会这么喜欢你。
说完了吧,这些,够多了吧。
再多,她不敢说了。
她攥着被子,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盯出来一个洞,他也不说话,安静抱着她,手依旧捻着她的发尾。她手指甲都要掐进了肉里面,等着他的回复。
“所以,你原本打算拿了图,做甩手掌柜?”
“......嗯。”
甚好。
所以她方来的时候,并不和旁人一样勾心叵测接近他,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话,她一心全铺在藏宝图上,什么都不关心,他去哪儿,做什么了,她是一丁点儿都不在意啊。
“若有藏宝图的是别人,你也会嫁过去?”
“嗯。”她的声音弱了一些。
甚好。
“那要是,那人是个女子......”他没说完,绣玉就懂他的意思了,偷看了一眼,见他神色淡淡,好像没有生气,壮着胆子说,“性别不是问题,只要我想,就没有我钓不到的!”
邸凉钰:“很骄傲啊?”
绣玉缩头:“不敢不敢。”
又是一阵子沉默,绣玉深吸一口气,感觉掌心已经被掐出了血。他刚才问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她垂眸,“你看见了,我不是你平日里见到的那样良善,有些重话,你说不出口,我也有自知之明。”
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心脏疼得不得了,“你把图给我,拿了图以后,我保证,再也不回来打扰你,躲得远远的,我发誓,绝不骗你。”
他嗯了一声。
狗逼,你嗯了一声,你居然嗯了一声,亏得我这么喜欢你,一片真心都喂了狗。真这么在意我的过去啊,是现在我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过去那小姑娘跟你过。
绣玉背着他抹了一把辛酸泪,觉得现在被他抱着的姿势太亲昵,称不上现在两人的关系了。可看着他这没良心的样子,她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得占两下便宜才算结束,要不白瞎当了这么久的舔/狗了。
她红着眼眶,搂着他的脖子,想要亲一口再走,谁知他偏开了头。她一看就怒了,恶从胆边生,使劲捏着他的下巴就要亲上去,可谁知她身子软绵绵的,没他力气大,被他给摁进了怀里。
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衣裳,感觉到他胸膛颤抖着,然后就听见他的笑声。她微微抬首,见他扶额,笑了起来,不是平日里那种皮笑肉不笑,或者是嘲讽人的那种笑声,而是那种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
这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声音轻柔好听,是三月春风带着江南的风铃声,吹过山间清爽,掠过古城温暖的阳光,堪堪进了她的耳中,如奏天籁。她痴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她被他耍了,怒了,“骗我!”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笑着,心想就是骗你怎么了。
小骗子,是你先开始的,骗婚、骗藏宝图、骗人,吃干抹净后还撂挑子不干,明明自己是胆小鬼,却偏偏说他给不了未来。
过分。
她正要闹,又被他摁进了怀里。他笑够了之后,胸膛起伏着,她的额头也随着轻动。她闻着清冽的香,听见他带笑的声音,“丫头,初次见面,我是遥临,多多关照。”
绣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他眼里带笑,安抚着亲了她一下,她反应过来,声音有些哽咽,却也笑着,“遥临,你好,我是卫绣玉。”
她明白他的意思,重新认识,重新了解。她要的承诺和安全感,他都想尝试着给她。
这个骚骚,怎么这么会!她是什么神仙眼光,瞧上了这样一个貌若天仙又能文能武,又这样包容她的人!
说着,她裹着被子,直起了上半身,邸凉钰稳稳托住她的腰,怕她掉下去,她却一点都不担心,抱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初次见面,有些唐突,但还是想告诉你,我对你,一见钟情。”
是一见钟情,也是见色起意。
指的是现在,也或许是很久之前,洞房花烛那夜,她掀开盖头,看他一身大红,吊儿郎当地坐着,勾人的余光不经意瞥了过来。
她解开他的腰封,纤手攀着他的肩膀,吹着软风,笑的烟视媚行,“这位公子,可否介意,坦诚相待?”
他翻身将她放在塌上,衣裳半掩半开,随后覆身而上,“本座觉得,负距离款待更为妥帖。”
“有人呢。”她提醒道。
“无妨。”他声音动了情,弹指一挥,角落里的花晨便从窗子飞了出去,一下沉沉的落地声后,门窗紧紧合着,关了一屋子的情意正浓。
外面守着的暗卫这一下午过得可谓是精彩,首先是做了一件十分没品的事情,到处搜罗虫子扔进人家院子,没关系,主子偶尔智障,他们可以接受。后来来了院子,听了千岁爷的笑声之后,只觉得灵魂震了震,想知道里面的夫人可还好。
然后看着里面被抛出来的不明物体,竟然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去的人,顿时浑身肌肉一僵,娘的,要受罚了!当拉着地上的小白脸准备走的时候,忽地听见屋里传来不可描述的声音,嗯......他们红了脸,急吼吼地把小白脸拖走了,然后集体远离。
千岁爷在呢,谁敢伤得了夫人。
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