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风微暖, 似暖流拂过心上,不多会儿,绣玉就打了个哈欠。www.jiuzuowen.com她扯了扯邸凉钰的袖子, 软声道, “今天不回家行不行?”
回家。
家。
这句话从绣玉的嘴中说出来,酥酥麻麻爬上邸凉钰的心底。
“你说的, 是哪个家?”邸凉钰凑近她的耳边, 轻轻问她,生怕声音大了赶走她的睡意。
她现在困得迷糊了,说过的话也不带脑子。
她上次睡梦中喊出了自己的哥哥, 这一次说出的那个家,会不会也是在说和她哥哥的那个家。
他冰凉的指腹轻抬着绣玉的下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十分亲近。
其实他心里有许多把握, 绣玉说的那个家是皇宫里的千岚殿。
他再问她一遍, 是因为想再听她说一遍。
那种奇异而又酥麻的感觉,上瘾一般令人神往。
“不回家, 不回皇宫。”她睖睁着睁开眼睛, 瞧了他一眼,又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问,“行不行啊?”
邸凉钰将方才脱下来的兜帽大衣盖在她的身上,盖得密丝合缝的,风一点都吹不进去。他低头, 冰凉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破天荒地声音温柔,“行,都依你.......”
他的声音顿了顿, 眼底含着笑意,与绣玉困顿迷离的眸子对视。
“不想回家,就不回家。”
他抬手一挥,那咿呀的堂会声音低了下来,原来悲戚的调子渐渐转为低柔的戏腔,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却听起来格外的安静祥和,岁月静好。
邸凉钰轻轻拍着绣玉的后背,就像绣玉之前哄他的那样,“睡吧,丫头。”
未婚夫的事情,来日再找你算账。
远处,在树梢上盯梢的两人一脸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这对视里面含有太浓郁的惊讶。
两人传音入密。
十一:二啊,你看见了没有!
十二:二你娘啊二!老子又不瞎!
十一:那还是咱们千岁爷吗,那眼神,咦,看得我起得鸡皮疙瘩,啧!
十二:我估摸着,爷是在想夫人是炖着吃好一点,还是小火慢煎一点好。
随后是一声低低的传音:你觉得呢?
十二还未知觉:夫人水灵灵的,炖着好些......
说完了才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身边的十一早脚底生烟遁了,那边的千岁爷斜眼睨过来,看得十二的后背直直升上寒冷。
“本座把你炖了好不好啊?”
十二面色一沉,直接从树上跳下来,单膝跪地,“属下的这条命是爷给的,爷若是想炖了,属下自己来。”
邸凉钰轻轻拍着绣玉,没有说话,十二也就一直跪着。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十二见千岁爷没有说话,紧握双拳,“属下明白了。”而后视死如归地站起来。
这时候,一直躲着看热闹的十一也出来了,面色由一贯的嬉笑变得正经而又平静,“属下与十二同罪,愿同罚!”
随后,他与十二并肩后退,欲回去找专司刑房的度七受蒸刑。
在回去之前,两人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三跪九拜,叩谢爷多年的恩情,两人一起跪下,“属下......”
立刻有两道风刃划过这两人的脸颊,十一和十二微怔,只听得他们千岁爷咬牙切齿说了一句,“给咱家小点声!”
一听这咱家又出来了,两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千岁爷生气了,气他二人吵到了夫人睡觉。他们当即闭口,以头抢地,将那恩情大礼还了回去。
行礼之后,他们欲站起来,却被邸凉钰的一声“跪着!”喝住了。
“行过礼,你们以后的命便不是本座的,明白吗?”
两人面色苍白,“明白。”
千岁爷要他们死,他们便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对于他们而言,邸凉钰就是他们的神。
大过天地,大过皇帝老子。
瞧了一眼他们的脸色,邸凉钰的神情漠然,“想活着?”
他们咬牙,闭上眼睛,“想!”
“那便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邸凉钰看着绣玉的睡颜,“自此以后,你们的命是你们夫人的。那日天香楼发生的事情,本座不希望再看见下一次。”
“明白了吗?”
十一十二朝着邸凉钰的方向,齐齐说了一声“是”,最后的一下跪拜,是冲着绣玉的。
“滚吧。”
两人退了出去,这一番在生死边缘的反复横跳之后,他们依旧面不改色,安守在竹院的外面。
里面咿呀温和的堂会依旧唱着,柔软的调子若轻和的夏风,慢慢地铺满了整个院子。
***
皇宫,流云殿。
长公主在高阁上拿着一只做工精巧的西洋望远镜,看着清泉边上的动静。
两个体格健壮的宫女将一个面色青灰的尸体丢进了清泉里面,而后四顾,见无人注意,便偷偷跑了。
长公主面色愉悦地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赵嬷嬷夸赞了一句,“做的不错。”
赵嬷嬷却担忧地说道,“咱们这么做,云樾公子会不会生气。他心地善良,最见不得草菅人命。”
云樾公子在青城寺修习许久,那心里肚里装的,是满满的菩萨心肠,若是知道了公主为了他竟然屠杀了那么多人,说不得会和公主闹翻脸。
“本宫那是为他好!”长公主眉间一紧,毫不在乎,“见不得草菅人命又怎样,刘家村一村子的人都已经死掉了。他们又不是白死,是为了樾儿的大业添砖加瓦,是死得其所。”
说是不在意,其实她还是担忧的,“本宫是他母亲,不会害他。总有一天,他会知道,本宫是为他好。”
“樾儿不会真的生本宫的气吧?”长公主越想越觉得慌张,对着赵嬷嬷说,“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樾儿。”
赵嬷嬷不说话,她打心底面也是觉得公主这一次做的确实是过分了。
公主故意放了一只染有瘟疫的狗进了刘家村,害的刘家村村民几乎半月之间死透了。又命人拖了一具刘家村的尸体,放进了供应皇宫饮食起居的清泉里面。
这样一来,整个皇城的人都要死绝了。
很快,皇城就会是第二个刘家村。
见赵嬷嬷叹气,长公主一下抓住她这位老奴的手,“嬷嬷,你会一直跟着本宫的吧?”
见她模样慌张,赵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抚了眼前这个自己看到大的公主,“奴自然会一直跟在公主身边。”
这么多年来,看着小公主长大成亲,也看着公主嫁到南朝之后,慢慢学会隐忍,慢慢强大......公主早就成为她心口的一块肉了。
长公主这才放心,“嬷嬷,青云那边可有异样?”
青云是她派在卫绣玉那丫头身边的细作,可一直以来报备的事情都无关痛痒的。
“青云是您身边的老人了,公主,不必担心。上次还是多亏了她,卫绣玉才应下了去应酬宴会。”
长公主还是不放心,道,“咱们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青云。”
赵嬷嬷嗯了声。
“上次嬷嬷你也看见了,卫绣玉亲自给邸凉钰画血符。呵,小丫头片子就是容易心软。”长公主冷哼一声,拿起了剪刀,悉心打理着台子上的金桔。
“也是,邸凉钰那个人,给个骨头就肯冲你摇尾巴。本宫只要对他好一点点,他就巴巴儿凑过来,把心肝儿都掏出来。”她讥笑一声,旋即眼底满是厌恶。
“这样低成本高回报的事情,约莫那丫头尝到了甜头呢!本宫就知道她不堪大用!”
一谈到邸凉钰,她就没了修理植物的心思,那盆金桔被剪得枝条狼藉,她也扔下了剪刀,暗忒一声,“晦气!”
侍候着公主休息以后,赵嬷嬷便出来忙活了,嘱咐着宫女将一早备好的干净水和食物放到小厨房,又安排了人整理好明日去青城山祈福的马车和行李。
说是祈福,其实是出去避难,行李定然越仔细越好。
流云殿外的人在忙,是忙着皇帝的五十寿宴;流云殿内的人在忙,却是忙着收拾行李躲开这宴会。
日落西斜,天边似染缸被打散,一片寂寂妖冶,赵嬷嬷看了一眼这天边,叹了一声。
这北朝皇城,怕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