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韫宜面无表情。
“怎么?妹妹……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蓝婉茹的声音仍旧是轻轻的。
刚好周围没人围观,看着蓝韫宜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恼的全然忘记了人前的伪装,一下子暴露了本性。
蓝婉茹的纤纤玉指微抬,马世贤就福至心灵的往她手上递了一碗水,她拿着那碗水直直往蓝韫宜的身前泼。
就算是李二牛有心去拦,可那碗水仍旧是泼到了蓝韫宜的袄裙下摆,湿透了她的绣花鞋。
“妹妹若是不想自己的铺子被我弄垮,便跪到地上舔干地上的水吧。”她笑意盈盈的瞧着蓝韫宜,语调悠扬。
蓝韫宜今天的这身衣裳,是一身新衣裳,也是她最喜欢的衣裳,是为了来五芳斋,在出门前特意换上的。
这水蓝色的衣裳,是师兄赶走蓝崇洲之后,熬夜绣给她的。
还有,水洒在地上,是为了给死人喝的。
蓝韫宜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眸水盈盈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深处却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原来蓝婉茹也知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她一步一步走向蓝婉茹,前世的苦难像是画册一样,一页一页的呈到蓝韫宜的脑海里。
哥哥们的责骂和狠心。
亲友的错怪和背叛。
有恩之人的惨死。
一碗又一碗的鲜血。
画册最终定格在她被挖心掏肺、死不瞑目的那一页。
蓝婉茹眼睁睁的看着蓝韫宜微笑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脚却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她的笑容渐渐僵了起来。
“你……你这个贱人想干什么?别过来……你一过来我就打死你。”她虚张声势的胡乱嚷嚷。
不知怎么,她感觉蓝韫宜笑起来的样子,比她不笑更可怕。浑身的气势骇人,就像是地狱里来的笑面阎罗。
在一边看戏的马世贤,看着泼妇似的蓝婉茹,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陌生。
蓝婉茹有些心虚的后退了几步,蓝韫宜却一下揪住了她的衣领。
马世贤想上前阻拦,李二牛在此刻上前一步,死死的拦住了他。
她此刻根本没有使用她的那些小法术,却硬生生把蓝婉茹整个人提了起来。
蓝韫宜眼神阴鸷,浑身的煞气犹如来自地狱的死神。
与她对视,会让人觉得自己的灵魂陡然被冰冻,她眸子里铺天盖地的阴霾,让蓝婉茹整个人呆了呆,一时间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而蓝韫宜却清晰的从蓝婉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两只眼睛,倒映出两个人。
一个此刻站在这里,而另一个却被挖心掏肺、众叛亲离、在地狱里挣扎。
蓝韫宜突然红了眼睛,情绪有些失控,猛地抬起了手。
“啪叽”一声,蓝婉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砸到了人群中。
“啊啊啊——”
蓝婉茹被这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响,舌根发麻,喉咙里弥漫着血的腥气,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疼的眼含泪花,右边的脸颊全都肿了起来,就像含着坚果的松鼠,口水从她破皮的嘴角流了出来,令人不忍直视。
马世贤看着蓝婉茹瘫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的模样,想起了自己被打得那一个耳光,他身子一抖,条件反射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和蓝府里的所有人,全都是杀人犯。”蓝韫宜的声音清晰的传到蓝婉茹的耳边,犹如鬼魅。
蓝婉茹身子一颤,又被她反手打了一个巴掌。
脸颊肿起来的样子都是对称的。
蓝元昼赶到五芳斋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蓝韫宜,你到底在干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急急忙忙跑到了蓝婉茹的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感受到蓝元昼温热的体温,蓝婉茹才缓缓回过神来,柔若无骨的身体倒在蓝元昼的怀里,抽抽搭搭。
“哥哥……茹儿好疼啊,哥哥……”
“蓝韫宜!你居然打自己的亲姐姐!你到底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人性!”
蓝韫宜没有温度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这就像是活生生变了一个人。
他心里不禁有些发虚。
蓝韫宜还能像从前那样,打打就变乖了吗?
蓝韫宜揉了揉发麻的手掌,垂眸看着蓝元昼。
她因为被关在蓝府里割腕取血,所有女孩子都觉得她是一个异种,她从小没有玩伴,也没有人愿意跟她玩。
而蓝元昼自小顽皮,身边总是有着一群狐朋狗友。
三岁的时候,她还很小,根本不懂事。
她羡慕极了蓝元昼有那么多朋友,她就喜欢跟在蓝元昼的身后,当一个跟屁虫。
而他是怎么对自己三岁的小妹妹的呢?
蓝元昼会指使自己的朋友,把她绑在树上,任由她如何哭泣、如何求饶,都不会放她下来。只能等天黑了,三哥来找,再说她不乖,把她打得皮开肉绽。
他会为了耍威风,把糖果扔到地上,让她像狗一样捡起来吃。
他会用胶水把她的头发粘成一团,往她衣服里丢毛毛虫,往她的饭里掺上石子。
只有这样子,他的朋友才会觉得他很威风。
每次看见她被欺负的哇哇大哭,他们就会围着她哈哈大笑。
他和他的所有朋友都把他当成了一个玩具。
一个没有尊严的玩具。
后来等她懂事了,知道自己不配有朋友,就再也没有想跟着他一起玩。
可是蓝元昼突然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在他身体虚弱的时候,旁人靠近他,他的身体就会长疹子,又红又肿,奇痒无比。
只有蓝韫宜靠近他的时候,他才不会长那些可怕的疹子。
从那以后,大哥便吩咐蓝韫宜照顾他。
蓝韫宜悉心把他照顾痊愈后,又成了一个跟屁虫,跟着酒醉的他,把他带回家。
蓝元昼潇洒恣意惯了,要求又高,身边不习惯有丫鬟小厮的伺候。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蓝韫宜无微不至的照顾,根本没有其他奴才能入他的眼。
他总是喝的烂醉如泥,却从不自己回家,只会在酒楼里等蓝韫宜带着醒酒汤来接他,等蓝韫宜用她小小的身体将他背起。
若心情不好,还会命令蓝韫宜给他当马骑,他坐在蓝韫宜的身上穿过漆黑的街道,一路骑回家。
可就算是这样,蓝元昼对她却没有半分好脸色。
每一次都会在他的朋友面前对她极尽羞辱,拳打脚踢。
当她和蓝婉茹发生争执时,他明明也什么都没有看见,却会无条件的相信蓝婉茹的话。
前世的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背负了一辈子莫须有的罪名,这一世为何要白白担了这个虚名?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打了蓝婉茹。我不止打她,我还会打你,打蓝府里所有人。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心情不好打两次,所以你们最好见了我绕道走。”
蓝韫宜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望向蓝元昼的眸子里不带有一丝感情。